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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、收复莒城寻世子 继承王位田法章 莒城的上空,还弥漫着燕军撤退时纵火烧毁的民房缕缕黑烟,焦糊的木梁横七竖八地堆在街巷中,偶尔有几只乌鸦落在断墙上,发出沙哑的啼鸣,更添几分凄凉。 一队身着齐甲的士兵正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战场,甲胄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深褐色,手中的戈矛在残阳下泛着冷光。 “将军,城西粮仓还剩些糙米,只是被燕人糟蹋得不成样子。”一名斥候单膝跪地,向立于残破城楼上的王孙贾禀报。王孙贾身着嵌着铜片的皮甲,战袍下摆沾满尘土,他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水,目光扫过脚下狼藉的城池,眉头紧紧拧成一团。自从淖齿诛杀湣王,齐国大半国土沦陷,他率领残部辗转数月,好不容易才收复莒城,可这胜利的喜悦却被一团阴霾笼罩。 “大王的灵柩安置妥当了?”王孙贾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,却依旧沉稳有力。 “回将军,已暂厝于城北宗庙,臣等已派人严加看守。” 王孙贾点点头,转身看向身后几位齐国宗室和将领,语气陡然凝重:“诸位,大王已逝,国不可一日无君。如今最要紧的,是找到世子法章。若是世子有不测,我齐国社稷危在旦夕啊!” 此言一出,众人顿时陷入沉默。有人垂首叹息,有人面露忧色,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声道:“将军,燕人破都时,宫中文武死伤惨重,世子殿下当时随大王在莒城,可乱军之中,谁也不知他的下落。有传言说……说他早已葬身火海了。” “不可信!”王孙贾猛地攥紧拳头,“我与世子自幼相识,他聪慧机敏,绝非束手待毙之人。乱军之中定是隐姓埋名,流落民间了!”他目光灼灼地扫过众人,“只要世子还活着,我们就必须找到他!这是我等身为齐臣的职责,更是为了重振我大齐的希望!” “可将军,”一名年轻将领面露难色,“我等虽知有世子殿下,却从未见过他的真容。莒城百姓数十万,如何寻找啊?” 王孙贾略一沉吟,眼中闪过一丝光亮:“此事不难。我少年时常出入王宫,与世子同窗共读,他的模样我记得一清二楚。来人,速去寻一名丹青妙手来!” 不多时,一名背着画箧的画师被带到城楼。王孙贾亲自上前,细细描述着田法章的样貌:“世子今年二十有二,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,左眉尾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,身形挺拔,说话时声音清越。你务必将世子的容貌画得栩栩如生。” 画师不敢怠慢,铺开宣纸,研磨调色,凝神静气地勾勒起来。王孙贾在一旁不时指点,从眉眼的弧度到嘴角的神态,都细细叮嘱。约莫一个时辰后,一幅肖像终于完成。画中的少年身着素色锦袍,眉目俊朗,果然与王孙贾描述的一般无二。 “好!”王孙贾看着画像,满意地点点头,“即刻派人将画像誊印百张,张贴在莒城的大街小巷,城门渡口也要派人值守。凡有提供世子线索者,赏黄金百两;若能找到世子,封爵授田!” “将军,”一旁的参军忽然开口,“若是找到了世子,他不肯承认怎么办?毕竟如今局势未明,世子怕是心有顾虑。” 王孙贾闻言,微微一笑:“这个无妨。你等在张贴画像时,务必注明‘王孙贾亲率部众寻世子,若见画像之人,可速往军营商议,我必以礼相待,绝无加害之意’。世子知晓我的为人,见了这话,定然会放下心来。” 部署完毕后,莒城内外顿时忙碌起来。士兵们拿着画像穿梭在街巷中,百姓们围在画像前议论纷纷。有人摇头说从未见过此人,也有人若有所思,低声交谈着。 王孙贾则坐镇军营,每日都要听取斥候的汇报,心中焦急万分,却又强作镇定。 这日傍晚,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的探子匆匆跑进军营,脸上带着难掩的喜色:“将军!将军!有线索了!” 王孙贾猛地从案几后站起身,快步上前:“快说!世子在何处?” “回将军,属下在太史敫大人府外巡查时,听到府中小厮闲聊,说府里最近来了一位名叫王立的客人,样貌与画像上的世子殿下极为相似。属下不敢贸然行事,特来向将军禀报。” “太史敫?”王孙贾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随即恍然大悟,“太史大人想必是战乱时收留了世子。好!你即刻随我前往太史府!”说罢,他换上一身整洁的朝服,带着几名亲信和那名探子,急匆匆地向太史府赶去。 太史敫的府邸坐落在莒城东部,虽不算奢华,却也古朴雅致。此时府中书房内,太史敫正伏案批阅竹简,烛光摇曳,映照着他苍老却坚毅的面庞。忽然,管家匆匆进来禀报:“老爷,王孙贾将军亲自来访,说是有要事求见。” 太史敫心中一惊,放下手中的毛笔,整理了一下衣衫:“快请!” 王孙贾一进书房,便拱手行礼:“太史大人,久违了。” “将军客气了,”太史敫连忙回礼,“不知将军深夜到访,有何见教?” 王孙贾目光扫过书房,开门见山:“太史大人,实不相瞒,今日前来,是为寻世子法章殿下。据属下探查,世子殿下如今正在大人府中避难,还请大人将世子请出,我等也好恭迎殿下回归王宫。” 太史敫闻言,脸上露出诧异之色,他摆摆手:“将军说笑了。我府中何来世子殿下?自从燕人破城,我便闭门谢客,从未收留过什么王室宗亲啊。” “大人不必隐瞒,”王孙贾身后的探子上前一步,“属下亲眼看到府中那位王立公子,样貌与世子殿下的画像分毫不差。而且……”他看了一眼太史敫,“是府中小姐亲口告诉属下,那位王立公子便是世子田法章。” “什么?”太史敫脸色一变,正要呵斥,书房门帘被轻轻掀开,一名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少女走了进来,正是太史敫的女儿音子。音子脸颊微红,走到太史敫面前,屈膝行礼:“父亲,是女儿告诉那位差大哥的。王立哥哥确实是世子殿下。” 太史敫盯着女儿,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:“你……你如何知晓?” 音子低下头,声音细若蚊蚋:“前日王立哥哥与女儿闲聊,说起宫中旧事,还拿出了一枚刻着‘法章’二字的玉佩。他说燕人破城时,他侥幸逃脱,为了避祸才化名王立,前来投奔父亲。女儿见他言辞恳切,又有玉佩为证,便信了他。” 太史敫听罢,沉默良久,随即长叹一声:“殿下受苦了。”他转身对管家说,“快去请王立公子到书房来!” “不必麻烦管家了。”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只见一名身着青色布衣的青年缓步走了进来。他虽衣着朴素,却难掩周身的贵气,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,左眉尾那颗朱砂痣格外醒目——正是田法章。 王孙贾一见,当即跪倒在地,声音哽咽:“属下王孙贾,参见世子殿下!殿下受惊了!”身后的亲信也纷纷跪倒。 田法章连忙上前,扶起王孙贾:“将军快快请起。孤……孤能有今日,全靠各位忠良扶持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,有欣喜,有感激,还有一丝历经磨难后的沧桑。 太史敫也走上前,拱手行礼:“老臣不知殿下在此,多有怠慢,还请殿下恕罪。” “太史大人言重了,”田法章扶住他,“若非大人收留,孤早已命丧乱军之中。这份恩情,孤没齿难忘。” 王孙贾站起身,激动地说:“殿下,如今莒城已收复,臣等恳请殿下即刻继位,以安民心,重振齐国!” 田法章沉吟片刻,目光扫过众人期盼的眼神,缓缓点头:“既然众卿有此意,孤便应允了。只是如今国破家亡,百废待兴,孤继位之后,还需仰仗各位同心协力,共扶社稷。” “臣等遵旨!”众人齐声应道,书房内顿时充满了振奋的气氛。 次日,莒城举行了隆重的继位仪式。田法章身着齐王冕服,端坐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上,接受众臣朝拜,是为齐襄王。王孙贾被封为上卿,掌管军政大权;太史敫也因护驾有功,得到了丰厚的赏赐。莒城百姓听闻新王继位,纷纷走上街头,焚香庆祝,昔日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。 齐襄王在莒城居住了数月,期间他勤理政务,安抚百姓,整顿军队,莒城的秩序渐渐恢复。这日,一名使者从即墨赶来,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,将领田单率领即墨军民,用火牛阵大败燕军,收复了齐国大片失地,如今正率军向莒城赶来,恳请新王返回都城临淄。 齐襄王听闻喜讯,大喜过望。他当即下令,整顿行装,准备返回临淄。 临行前夜,襄王来到音子的书房内,音子红着脸,为齐襄王整理着行囊。齐襄王看着她,眼中满是温柔:“音子,此次返回临淄,孤定会派人来接你。孤答应你,待国事安定,便封你为后。” 音子羞涩地低下头,轻声道:“殿下不必如此,只要能陪在殿下身边,音子便心满意足了。” 几日后,齐襄王在王孙贾、田单等将领的护送下,浩浩荡荡地向临淄进发。队伍行进在宽阔的官道上,旌旗飘扬,甲胄鲜明。齐襄王坐在銮舆中,掀开轿帘,望着沿途渐渐恢复生机的田野和村庄,心中充满了豪情。
8、苦苦等来好消息 正式册封君王后 莒城的梧桐叶落了,音子站在绣楼的朱漆栏杆前,风裹着北方的凉意掠过檐角铜铃,叮当作响间,她总错听成临淄方向传来的车马辚辚。 自去年襄王从莒城西去,转眼已是岁余。那时刚在莒城继位的齐襄王对她说"音妹,待我重整河山,必以十里红妆相迎。" 这句话,像一粒种子落在音子心间,日复一日的等待里,缠得她心口发紧。 "小姐,风大了,仔细着凉。"丫鬟绿萼捧着素色披风快步上前,见自家小姐又望着西北方向出神,忍不住轻声叹气,"王立...不,齐王殿下登基已有半载,临淄城里新贵云集,怕是早把莒城的旧事抛到九霄云外了。" 音子回过神,接过披风裹紧肩头,鬓边垂落的珍珠耳坠轻轻晃动。她望着楼下庭院里那株合欢树,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枝桠,轻声道:"不会的。他不是那样的人。" 话虽如此,上个月从临淄传来消息,说齐王已纳了两位姬妾,皆是名门闺秀。 "不是那样的人,怎会半年杳无音讯?"绿萼蹲下身替她拢好裙裾,声音带着几分替自家小姐不值的委屈,"当初殿下在府中你是那样对待他,如今他高居王位,倒把恩人忘得干干净净。" "休要胡言。"音子打断她,语气却有些发虚,"齐国刚经历燕军洗劫,都城残破,百姓流离,他身为君王,自然要先顾着国事。治理头绪繁多,许是真的抽不开身。" 绿萼还要再说,见音子眼中泛起水光,终究把话咽了回去,只低声道:"奴婢这就去城门口看看,若有王宫车马,立马回来禀报。"说罢提了裙摆匆匆下楼。 音子重新望向西北,天边的云絮被风扯成细丝,像极了她剪不断理还乱的心事。她想起襄王临行前夜,两人在月下对弈,他执黑子落下关键一子,忽然抬头笑道:"音妹的棋艺越发精湛,将来若是治理国事,定能帮我良多。"那时他眼中的期许真切可见,难道真的会随着身份的转变而消散? 日头渐渐西斜,绿萼挎着空篮子回来,脸上带着难掩的失望:"小姐,城门口除了逃荒的流民,连辆像样的马车都没有。倒是听守城的兵卒说,临淄方向近来查得紧,往来信使都要仔细盘查。" 音子心口一沉,半晌才轻声道:"知道了。往后你每日去望一望吧,若有王宫的车马,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。"绿萼应声"好",看着自家小姐单薄的背影映在夕阳里,忍不住偷偷抹了把泪。 日子一天天过去,绿萼带回的消息始终如一。音子渐渐不再常去栏杆前眺望,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对着襄王当年留下的一方玉佩发呆。那玉佩是和田白玉雕成的凤鸟纹,边缘已被她摩挲得光滑温润。 这日清晨,音子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容颜,忽然起身走到书案前,研墨铺纸。狼毫饱蘸浓墨,她却迟迟没有下笔,眼泪先落在绢帛上。良久,她深吸一口气,提笔写下两首诗,正是《晨风》与《黍离》。字里行间皆是思念与忧思,写罢,她将信仔细折好,装入锦盒,唤来管家。 "张管家,"音子将锦盒递过去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"你设法乔装成商人,务必将这锦盒亲手交到齐王手中。切记,不可让旁人知晓。" 张管家见小姐神色凝重,连忙躬身接过:"小姐放心,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,也定不辱使命。" 他当天便打点行装,带着几个精干的家丁,赶着一辆装满莒布的马车,往临淄方向而去。 临淄宫城内,齐王襄王正坐在宣政殿的龙椅上,批阅着各地送来的奏折。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,全是关于灾后重建、整顿吏治的事宜。自他登基以来,几乎每日都要忙到深夜,连片刻喘息的功夫都没有。 "大王,莒城送来一封密信,说是要亲手交给您。"内侍总管捧着锦盒走进殿内,见襄王眉头紧锁,小心翼翼地说道。 襄王闻言一怔,放下手中的朱笔:"莒城来的?呈上来。" 他接过锦盒,见上面没有落款,只系着一根熟悉的青丝带,那是音子最爱的颜色。心中一动,他亲手解开丝带,打开锦盒,里面是一张叠得整齐的绢帛。展开看,熟悉的簪花篆字映入眼帘。当读到"未见君子,忧心钦钦"时,襄王的手指猛地收紧,绢帛边缘被捏出褶皱。再往下读《黍离》中的"知我者,谓我心忧;不知我者,谓我何求",他长长叹了口气,眼中满是愧疚。 "唉,是寡人忙昏了头,委屈你了。"襄王自言自语,脑海中浮现出音子在莒城绣楼盼归的模样,心口阵阵发疼。他并非忘了旧约,只是初登王位,根基未稳,朝中既有支持他的老臣,也有觊觎王位的宗室子弟。他怕贸然接音子入齐,会给她招来祸患,想等局势稳定些再风风光光地迎她过门,却没想到让她受了这么久的委屈。 襄王当即对内侍道:"传寡人的命令,将东宫收拾好的那箱衣物取来,让张管家三日清晨鸡叫时分,务必送到莒城音府。" 内侍虽不解其意,却还是躬身应下。 一旁的丞相田单见状,上前问道:"大王,此举何意?若是要接音小姐入齐,当以王后之礼相迎才是。" 襄王摆摆手:"相国不知,音妹聪慧,见此便知寡人的心意。眼下时机未到,这般安排最为妥当。" 张管家带着一箱衣物回到莒城时,已是三日后的清晨。鸡叫头遍,他便捧着箱子来到音子的绣楼。音子一夜未眠,听闻张管家回来,连忙披衣起身。 打开箱子,里面的衣物摆放得乱七八糟:锦袍压在素裙下面,袜子套在靴子上,甚至还有一顶王冠被随意地放在角落。 绿萼看得一头雾水:"这...这齐王殿下是何用意?怎么送些颠三倒四的衣服来?" 音子却盯着箱子里的衣物,眼中瞬间泛起光彩,嘴角也露出了多日未见的笑容:"绿萼,快收拾行装,齐王要召见我了!" 张管家也十分惊讶:"小姐,齐王殿下并未吩咐老奴接您入齐啊?" 音子指着箱子里的衣物,轻声吟诵:"东方未明,颠倒衣裳。颠之倒之,自公召之。东方未晞,颠倒裳衣。颠之倒之,自公令之。" 她解释道:"这是《诗经·齐风》里的句子,说的是臣子接到君王召唤,匆忙之间颠倒了衣裳。齐王送我这些颠倒的衣物,便是在告诉我,他要召我去临淄了。" 绿萼和张管家这才恍然大悟,连忙笑着去收拾行装。 三日后,音子带着绿萼和几个随从,乘坐着齐王派来的隐秘车马,悄然离开了莒城。一路晓行夜宿,不几日便抵达了临淄。马车直接驶入王宫侧门,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内侍将她引至东宫。 东宫早已布置得焕然一新,红绸彩缎挂满廊柱,熏香袅袅,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。襄王身着龙袍,站在殿门口等候,见音子走来,快步上前,紧紧握住她的手:"音妹,让你久等了。" 音子望着他眼中的愧疚与温柔,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泪水,她摇摇头:"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。" 襄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,柔声道:"今日,我便要让你成为齐国的王后。" 婚礼办得简单而隆重。没有大肆铺张,却邀请了朝中重臣与宗室长辈。当襄王亲手掀开音子的红盖头时,眼中满是惊艳。音子身着绣着凤凰图案的王后朝服,头戴九凤金冠,美得不可方物。 "从今日开始,你就是我们齐国的王后了。"襄王执起她的手,语气郑重。 音子浅浅一笑:"王上,我没看错人,现在你相信我的慧眼了吧?" "王后不是平凡女子,具备经天纬地之才,往后国事全靠你来执掌了。"襄王真心实意地说道。他深知音子的聪慧与能力,当初在莒城时,她便常为他出谋划策,帮他解决了不少难题。 "我乃一弱女子,台面上的事还是你这个大王周旋文武众臣,我甘愿做你的铺衬。"音子柔声说道。她明白自己的身份,虽有才能,却也懂得进退。 襄王闻言,心中越发感动,握着她的手更紧了:"好好好,明日我就正式册封你为君王后。只是我看你今晚似乎心事重重,可是有什么烦恼?" 音子叹了口气:"儿行千里母担忧,只是我这次来临淄,是自作主张。父亲性子固执,怕是不会同意我嫁给你。" 她父亲一向看重门第,当初便不太赞成她与落难的襄王交往,如今若是知道她私自做了王后,定然会生气。 "不怕他老脑筋不开化。"襄王笑道,"你做了王后,乃是音家的荣耀,他老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。" 音子摇摇头:"你还不了解爹爹的脾气,他那个老古董,撞上南墙九头牛也拉不回来。" 襄王拍拍她的手:"放心,本王自有办法让他接受。"他心中已有了主意,打算明日便派使者带着厚礼前往莒城,向老太史说明情况,再以君王的身份邀请他来临淄,当面化解此事。 婚后几日,音子渐渐适应了王宫的生活。她每日清晨早起,梳洗打扮。宫女为她换上以齐纨缝制的战国袍,那齐纨洁白如雪,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。她以绣花锦带缠绕带钩束住腰身,戴上长长的金耳环和襄王赏赐的玉佩,玉佩上刻着"君王后"三个字,温润的玉质贴在肌肤上,让她心中倍感安稳。 梳洗完毕,音子便来到厅堂,安排一天的家事。东宫的宫女太监众多,她却能将每个人的职责安排得井井有条,赏罚分明,很快便赢得了众人的尊敬。处理完家事,她会来到书房,帮襄王整理奏折。她眼光独到,常常能从繁杂的文书中发现关键问题,提出中肯的建议,让襄王省了不少心。 闲暇之余,音子会坐到古琴前。那古琴是襄王特意为她寻来的,琴身刻着"凤栖梧"三个字,琴弦是冰蚕丝所制。她以龙形轸钥仔细调音,而后轻轻抚琴。琴声时而悠扬婉转,如高山流水;时而激昂澎湃,如金戈铁马。余音绕梁,连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驻足聆听。 午间若有贵客来访,音子便会亲自侍奉。她以竹节形汲酒器自酒罍中汲取纯净的佳酿,那佳酿是用齐国特产的黍米酿造而成,酒香醇厚。她将酒斟于耳杯中,双手奉给最尊贵的客人,举止优雅,言辞得体,让客人们无不称赞齐王娶了一位贤后。 入夜,忙碌了一天的音子换上素装,点亮鸟柄铜灯中的香烛。那铜灯造型精美,鸟首衔着灯盘,灯盘里燃烧着特制的香烛,散发着淡淡的清香。她独自坐在灯下,静静思考着白天处理的国事和人际往来。有官员为了争权夺利互相弹劾,有地方上报灾情请求救济,还有邻国派来使者试探齐国的虚实...这些事情都需要她和襄王仔细斟酌,谨慎处理。 有一次,赵国派使者来齐国,想要以割地为条件,联合齐国攻打秦国。襄王拿不定主意,便来询问音子的意见。 音子沉吟片刻,说道:"王上,赵国此举看似有利可图,实则暗藏杀机。秦国实力强大,若是我们与赵国联手攻打秦国,秦国定然会报复。而且赵国素来反复无常,若是他们中途变卦,我们齐国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。不如我们表面上答应赵国,暗地里却与秦国结盟,待两国两败俱伤时,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。" 襄王闻言,茅塞顿开:"王后所言极是!就按你说的办。"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音子所料,赵国与秦国交战,两败俱伤,齐国趁机占领了两国边境的几座城池,实力大增。 渐渐地,朝中大臣们都对这位君王后敬佩不已,称赞她有勇有谋,是齐国的福气。襄王也越发倚重她,很多国家大事都会与她商量。 这日,音子与襄王并肩站在王宫的城楼上,眺望远方。夕阳西下,金色的余晖洒在临淄城的屋顶上,一片祥和。音子靠在襄王的肩上,轻声道:"还记得当初在莒城,你说要以十里红妆相迎我吗?" 襄王握住她的手,笑道:"如今虽没有十里红妆,却有整个齐国为你作聘。" 音子浅浅一笑,眼中满是幸福。
9、一朝蛇咬怕井绳 襄王终生无作为 消息传回莒城太史敫府时,太史敫捏着那封从临淄快马送来的书信,他颤抖的手指着上面“君王后”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眼前发黑。他猛地将信拍在案几上,竹简被震得跳起,滚落在铺着青毡的地面。 “荒唐!简直荒唐!”老人气得胡须根根倒竖,儒衫的袖子甩得猎猎作响,“未及父母之命,未请媒妁之言,竟私自嫁与君王!这等不知廉耻之事,怎会出在我太史家!” 廊下站着的儿子后胜连忙上前,小心翼翼地拾起竹简,又递上一盏温茶:“爹爹息怒,妹妹也是情势所迫。想当年太子在莒城避难,化名作王立,是妹妹慧眼识珠,暗中接济照料,两人早已情深意重。如今妹妹做了王后,也是我太史家的荣耀啊。” “荣耀?”太史敫猛地转过身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痛心,“你忘了先祖的教诲吗?‘娶妻如之何?必告父母。娶妻如之何?非媒不得。’这是《诗经》里的规矩!她这般行事,与私奔何异?污我门楣,辱我世系!” 后胜见父亲动了真怒,声音放得更低:“爹爹,事已至此,再追究也无用。想那齐桓公当年也在莒国避难过,后来还不是成了春秋霸主?如今妹妹是王后,我们做外戚的……” “住口!”太史敫厉声打断他,抓起案上的玉圭指着门外,“你也学那趋炎附势之徒?昔日桓公返齐,可曾念及莒国收留之恩?反倒使莒国沦为附庸,成了齐国的‘五都’之一!这等前车之鉴,你竟视而不见!”他气得胸口起伏,咳嗽了几声,才缓过劲来,一字一句道:“从今日起,我太史敫与田氏再无瓜葛!那女子……不是我女儿,你若敢去临淄攀附,便也不是我儿子!” 后胜愣在原地,看着父亲决绝的背影,终究还是没把“妹妹也是为了全家”的话说出口。三日后,他揣着几件换洗衣物,趁着天色未亮,悄悄出了莒城城门,朝着临淄的方向而去。 临淄宫城的章华殿内,君王后正对着铜镜梳理长发。铜镜是西域进贡的羊脂玉镜,照得发丝根根分明。她如今已是齐国的王后,发髻上插着累丝嵌宝金步摇,却依旧穿着一身素色锦袍。听到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她回过头,看见风尘仆仆的后胜,眼中闪过一丝惊喜,随即又黯淡下去。 “哥哥怎么来了?”她示意侍女看座,亲手为后胜倒了杯热茶。 后胜喝了口茶,将父亲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,末了叹道:“爹爹性子倔,你也别往心里去。” 君王后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,杯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眸:“我不怪父亲,是我违背了礼教,是我不对。”她沉默片刻,又道:“只是为人子女,晨昏定省的礼节不能废。我让人在宫外准备府邸,哥哥暂且住下,我会向王上请旨,给你安排个职位,也好让你在临淄立足。” 后胜连忙起身谢恩,看着妹妹虽面带憔悴却难掩威仪的模样,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来了临淄。没过多久,襄王便下旨封后胜为上大夫,虽无实权,却也算是朝中官员了。 公元前280年,章华殿传来婴儿的啼哭声,君王后为襄王生下了嫡子田建。喜讯传遍临淄,襄王亲自为儿子取名“建”,取“建功立业”之意。可看着襁褓中粉嫩的婴儿,襄王却常常在深夜独自踱步,眼前总浮现出联军破城时的火光,耳边回荡着百姓的哀嚎。 这日,天刚蒙蒙亮,襄王便带着后胜和几名大臣,登上了临淄的城墙。秋风萧瑟,吹得他的龙袍猎猎作响。昔日繁华的都城,如今处处可见残垣断壁,瓦砾堆中偶尔有几只野狗窜过,发出凄厉的叫声。城南的商业区曾经店铺林立,如今只剩下几间破败的茅屋,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正蹲在墙角啃着发霉的窝头。 “先王们创下的基业,就这样毁于一旦。”襄王声音沙哑,眼中泛起泪光,“乐毅破齐时,烧我宗庙,掘我祖坟,掳我百姓。若不是田单将军力挽狂澜,齐国早已不复存在。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啊。” 身旁的大臣连忙劝慰:“王上不必过于伤感。如今您复位,百姓安居乐业,齐国定会重现昔日辉煌。” 襄王苦笑着摇头:“辉煌?谈何容易。五国联军虽退,可燕国仍占着我国几十余城,赵国、魏国虎视眈眈,秦国更是野心勃勃。如今的齐国,能苟且自保就不错了。”他顿了顿,指着城外的方向,“走,去看看稷下学堂。” 一行人出了稷门,远远便看见一片高屋广厦。可走近了才发现,学堂的大门紧闭,门环上锈迹斑斑。推开虚掩的侧门,院内杂草丛生,石阶上布满青苔,曾经人声鼎沸的讲堂如今空无一人,只有几只麻雀在梁上叽叽喳喳地叫着。 “那些学子们都去哪儿了?”襄王抚摸着讲堂里刻着“百家争鸣”的匾额,声音里满是惋惜。 随行的大臣叹了口气:“自从都城被占,学子们有的投奔了楚国,有的去了赵国,还有的归隐山林,再也没能聚起来。” “荀况老先生呢?”襄王猛地转过身,眼中带着一丝希冀。荀况曾在稷下学堂担任祭酒多年,学识渊博,是当世大儒。 “听说楚王爱惜人才,聘请荀老先生做了兰陵令,如今在楚国定居了。” 襄王沉默良久,才缓缓道:“荀先生是难得的人才,不能让他埋没在楚国。你立刻安排专人,带着我的亲笔书信和厚礼去楚国,一定要把荀先生请回来。我要重新恢复稷下学堂,让天下学子再聚临淄!” “遵王上之命!”大臣连忙应下。 然而,恢复稷下学堂的事还没来得及落实,魏国的使者便到了临淄。原来,魏国作为当年五国联军的参与者,如今见齐国逐渐复苏,担心襄王会寻机报复,便急于修复两国关系,派遣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。而在须贾门下做舍人的,正是后来名震天下的范雎。 须贾和范雎在驿馆住了三个月,却始终没能见到襄王。须贾每日焦躁不安,常常对着窗外叹气,范雎却依旧镇定自若,每日除了读书,便是观察临淄的市井民情。 这日,后胜入宫面圣,终于提起了魏国使者的事:“大王,魏国中大夫须贾已在驿馆等候三个月,数次请求面见您,是否要安排一下?” 襄王听到“魏国”二字,脸色顿时沉了下来:“一个小小的中大夫,有你见他就行了,何必来烦我?” “可他说此次前来,有重要的事要当面禀报大王,还带来了魏王的亲笔书信。”后胜小心翼翼地说。 襄王沉默了片刻,终究还是松了口:“罢了,让他明日来大殿见我。” 第二天一早,须贾带着范雎来到宫城。大殿之上,襄王端坐在龙椅上,脸色冷峻。须贾行过跪拜之礼后,刚要开口,便被襄王厉声打断:“须贾,你可知罪?” 须贾吓得浑身一颤,连忙伏在地上:“臣……臣不知何罪之有。” “不知何罪?”襄王拍案而起,声音震得大殿梁柱嗡嗡作响,“当年五国联军伐齐,魏国为何要参与其中?若不是我国军民拼死反抗,齐国早已被你们瓜分!你还有脸来见我?” 须贾脸色惨白,结结巴巴地说:“大……大王,当年是燕国蛊惑,我王也是一时糊涂,事后懊悔不已,此次派臣前来,正是为了向大王赔罪,希望能修复两国关系。” 襄王看着他,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父亲齐湣王惨死的画面,眼中顿时噙满泪水:“懊悔?我父亲死在莒城,这笔账,你们魏国也脱不了干系!” 须贾被问得哑口无言,趴在地上瑟瑟发抖。大殿内一片死寂,大臣们都低着头,不敢出声。就在这时,站在须贾身后的范雎突然上前一步,朗声道:“齐王,您的话不对!” 此言一出,满殿皆惊。襄王眯起眼睛,盯着范雎:“你是什么人?竟敢在此放肆!” 须贾连忙拉住范雎的衣袖,惊恐地说:“大王息怒,他是我的舍人范雎,不懂规矩,还请大王恕罪!” “舍人又如何?”范雎挣开须贾的手,直视着襄王,“臣虽为舍人,却也知‘肉食者鄙,未能远谋’。当年五国联军伐齐,是因齐王骄横跋扈,四处树敌,天下诸侯皆怨之。魏国若不参与,难免会被燕国记恨。况且,联军破齐后,并未赶尽杀绝,而是给了齐国复国的机会。如今魏王派使者前来求和,大王却一味追究旧账,难道要让两国冤冤相报,永无宁日吗?” 范雎的话掷地有声,大殿内鸦雀无声。襄王盯着他看了许久,脸上的怒气渐渐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赏:“你倒是个有胆识、有口才的人。寡人有意留你在齐国为官,封你为上卿,比你在魏国的俸禄丰厚十倍,如何?” 范雎拱手道:“多谢大王厚爱,只是臣此次前来,是为了修复魏齐两国关系,若留在齐国,便是失信于魏王,臣不敢为之。” 襄王闻言,非但没有生气,反而哈哈大笑:“好一个忠义之士!既然你不愿留下,寡人也不强求。须贾,回去告诉魏王,齐国可以与魏国修好,但魏国需归还当年侵占的齐国城池,否则一切免谈。” 须贾连忙磕头谢恩,带着范雎退出了大殿。出宫后,须贾看着范雎,又惊又怕:“你今日真是吓死我了,若不是大王宽宏大量,我们都要性命不保。” 范雎只是淡淡一笑,没有说话。他知道,今日这番话,不仅救了自己和须贾,也为魏国争取到了和平的机会。 自那以后,襄王便越发谨慎。他深知齐国国力尚未恢复,经不起再一次的战乱。公元前274年,赵国将领燕周率军攻打齐国,夺取了昌城、高唐二地,大臣们纷纷请求出兵反击,襄王却只是摇了摇头:“赵国势大,我们不是对手,暂且忍了吧。” 公元前271年,赵国大臣蔺相如率军攻至平邑,襄王依旧按兵不动。公元前270年,秦国攻打刚邑和寿邑,秦军的铁骑踏破了齐国的边境,百姓流离失所,襄王却还是下旨不许出兵。 后胜在一旁急得团团转:“大王,再这样下去,齐国的土地会被各国一点点蚕食殆尽的!我们不能再忍了!” 襄王坐在龙椅上,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,声音疲惫:“忍?我何尝不想反击?可我们的军队还没恢复元气,国库也空虚。一旦开战,百姓又要遭受战乱之苦,我不能拿齐国的国运冒险。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无奈,“当年联军破齐的情景,我永生难忘。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。只要能让百姓安稳度日,我就算被人骂作无为之君,也认了。” 后胜还想说什么,却见襄王摆了摆手,示意他退下。大殿内只剩下襄王一人,他拿起案上的地图,手指缓缓划过齐国的疆域。曾经的齐国幅员辽阔,如今却处处受限。他知道自己不是雄才大略的君主,无法像齐桓公那样称霸诸侯,也无法像齐威王那样励精图治,但他只想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,让百姓不再遭受战火的蹂躏。 只是襄王没有想到,他的“无为”虽然换来了短暂的和平,却也让齐国逐渐失去了斗志。
10、田单受封安平君 相互猜疑诛宠臣 燕将乐毅破齐,连下七十余城,齐闵王身死莒城。危亡之际,田单以即墨为垒,火牛阵破燕复齐,迎襄王于莒,复都临淄。因再造社稷之功,襄王亲授田单安平君印绶,掌齐国军政大权。时齐地初定,疮痍未复,田单夙兴夜寐,内抚流民,外修武备,临淄城内渐复往日烟火气。 这年严冬,腊月望日傍晚,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,临淄城上空飘起了鹅毛大雪,簌簌落满飞檐斗拱。田单在相府处理完最后一批流民安置文书,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对侍从道:“备车,回安平城。” 车夫早已将驷马安车备好,见田单出来,忙上前搀扶。“相国,天寒地冻,淄河怕是结了厚冰,需缓行。” 田单颔首,裹紧了紫貂披风,踏上马车。车轮碾过积雪覆盖的青石路,发出咯吱咯吱声响,呼呼的西北风吹过车帘缝隙,带着刺骨寒意。田单望着窗外纷飞雪片,想起昨日巡查时见到的流民窟,那些衣不蔽体的孩童冻得通红的脸蛋,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。 车行出临淄东门,约摸半个时辰便到了淄河岸边。往日湍急河水此刻凝结成一块巨大冰镜,岸边的芦苇丛挂满了冰凌,在寒风中发出“呜呜”声响。几只寒鸦缩着脖子蹲在光秃秃柳树枝上,偶尔发出几声哀鸣,更添萧瑟。 “咳咳——”一阵冷风灌入车厢,田单禁不住打了个寒颤,他将披风又紧了紧。就在这时,眼角余光瞥见前方雪地里似乎有一团黑影。“停车!”田单猛地喊道。车夫连忙勒住缰绳,马匹扬起前蹄嘶鸣一声,在雪地里踏出道道蹄印。 “相国,何事?”车夫疑惑地问。田单已掀开车帘跳下马车,踩着深及脚踝的积雪快步向前:“那里好像躺着个人。” 车夫紧随其后,看清那团黑影果然是个人形,不由得咂舌:“这么冷的天,怕不是早就冻僵了。” “走近看看!”田单脚步未停。到得近前,才见是位老者,佝偻着身子蜷缩在雪地里,身上只裹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麻布短褐,头发胡须与积雪融为一体,枯瘦的脸上布满沟壑般皱纹,面色蜡黄如纸,双眼紧闭。田单急忙俯下身,颤抖着伸手探向老人的鼻息,微弱气流拂过指尖,胸口处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。 “还有气!快,搭把手!”田单急切地喊道。车夫这时也看清了老人的样貌,突然像被雷击般惊叫一声:“爹!怎么是您?!”他扑到老人身边,声音哽咽,“您不在家待着,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啊!” 田单心中一紧,来不及细问,当即解开自己的紫貂披风,又迅速解开老人单薄的上衣,将老人瘦小的身躯紧紧搂入怀中。胸口贴着胸口,田单能清晰地感受到老人冰凉的肌肤和微弱心跳。“快,上车!往安平城赶,越快越好!”田单抱着老人,对车夫急促地说。 车夫如梦初醒,连忙将老人接过来抱上马车。田单紧随其后,上车后继续将老人搂在怀里,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。马车疾驰起来,车窗外的雪景飞速倒退。田单不时搓揉着老人的手脚,轻声呼唤:“老人家,坚持住,马上就到家了。”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,马车驶入安平城,直奔车夫家中。田单抱着老人下车,车夫早已将家中炭火生得旺旺的。众人七手八脚将老人放到床上,盖上厚厚的棉被。田单坐在床边,依旧握着老人的手。渐渐地,老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,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,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。 “水……水……”老人虚弱地说。车夫连忙端来温水,小心翼翼地喂老人喝下。缓过劲来,老人看着围在床边的田单和车夫,眼中泛起泪光:“我……我是来等阿福的。”他指了指车夫,“知道今日相国退朝晚,估摸着你们该回来了,就在河边等着,谁知……谁知等了半晌,就冻得没了知觉。” 车夫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床边,抱着老人的腿泣不成声:“爹!都怪儿子不好,没提前告诉您!若不是相国大人,儿子就再也见不到您了!” 田单扶起车夫,温声道:“无妨,老人家平安就好。天冷路滑,往后切不可如此冒失。”说罢,又叮嘱车夫好生照料老人,留下些银两才起身告辞。 田单雪地解衣救老父的事迹,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了临淄城。市井间,百姓们争相诉说着相国的善举:“安平君真是爱民如子啊!连车夫的父亲都如此上心,何况我等百姓?”“当年火牛阵救齐国,如今又雪地救百姓,这才是我齐国的柱石!”很快,淄河岸边那处田单救人之地,被百姓们称作“田单解裘处”,常有路人驻足感叹。 消息传入王宫,齐襄王却皱起了眉头。彼时襄王从莒城返回临淄不久,虽坐享田单复齐之功,却始终对这位威望日隆的安平君心存芥蒂。 这日退朝后,襄王召来近臣贯殊,屏退左右,沉声道:“贯殊,你听说田单解裘救人的事了?” 贯殊躬身答道:“臣有所耳闻,百姓们都在称赞安平君仁德。” 襄王冷笑一声,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积雪:“仁德?他这是在施小恩小惠收买民心!如今齐人只知有田单,不知有寡人,长此以往,他若要图谋寡人江山,该如何是好?”语气中满是忧虑。 贯殊心中一惊,他深知襄王素来多疑,田单功高震主,此事若处理不当,恐生祸端。沉吟片刻,贯殊拱手道:“大王息怒。臣有一计,可转危为安。” 襄王转过身,眼中闪过一丝希冀:“哦?速速道来。” “大王不如顺水推舟,将田单的善举化为己用。”贯殊缓缓说道,“您可下一道诏令,公开称赞田单:‘寡人忧虑百姓饥寒,田单便收粮赈济;寡人忧虑百姓挨冻,田单便解裘相赠;寡人忧虑百姓劳苦,田单亦忧心忡忡。此等贤臣,正合寡人心意。’如此一来,百姓便知田单的仁德,皆是秉承大王之意,既赞了田单,又扬了大王的圣明,岂不是两全其美?” 襄王闻言,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:“此计甚妙!”当即命人草拟诏令,在朝堂之上宣读,又赏赐田单牛肉百斤、美酒十坛,称赞其“体恤民情,辅君安邦”。 田单接到赏赐,心中虽有疑惑,仍上表谢恩。 几日后,贯殊又进言:“大王可在早朝时召见田单,亲自上前作揖慰劳。如此一来,满朝文武皆知大王敬重贤臣,田单也会感念大王恩遇,百姓更会称颂大王贤明。” 襄王依言而行。次日早朝,襄王见田单入殿,亲自走下龙椅,对田单拱手道:“安平君为国操劳,辛苦你了。” 田单受宠若惊,连忙跪地叩谢。 此事传开后,齐国大臣纷纷效仿田单,主动救济境内饥寒百姓。街头巷尾,百姓们议论道:“安平君爱民,原来是受了大王的感召啊!我齐国真是有明君贤臣!” 襄王听了这些议论,心中的疑虑消减了大半,对贯殊愈发信任。 然而,就在朝野一片称颂之声时,却有一人屡次在公开场合诋毁田单。此人名为貂勃,是临淄城内小有名气的辩士,常与人议论朝政,每每提及田单,便摇头道:“田单看似仁德,实则伪善,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罢了!” 这话传到田单耳中,他非但没有动怒,反而心生疑惑。手下人劝他惩治貂勃,田单却摆了摆手:“此人屡次诋毁于我,必有缘由。若只是无端谩骂,倒也罢了;若有深意,我倒要会会他。”于是,田单派人备下厚礼,邀请貂勃到相府赴宴。 宴席当日,田单亲自在府门迎接貂勃。貂勃身着粗布衣衫,神色坦然,见了田单也不卑不亢。入席后,田单屏退左右,举杯道:“先生屡次在人前非议我,我自认待百姓不薄,辅君不怠,不知何处得罪了先生?还请先生明言。” 貂勃放下酒杯,直视着田单的眼睛,朗声道:“安平君可知盗跖之狗?” 田单一愣,摇头道:“不知。” 貂勃道:“盗跖的狗向尧帝狂吠,并非尧帝不仁,只因尧帝不是它的主人。公孙子贤能,徐子无能,若让二人相争,徐子的狗必会扑咬公孙子。如今我骂您是小人,并非您真的小人,只是我想接近您,却无门路,只好出此下策。” 田单闻言,恍然大悟,起身对貂勃深施一礼:“先生良苦用心,田单明白了。若先生不嫌弃,愿为我齐国效力,田单定当向大王举荐。” 貂勃亦起身回礼:“安平君有容人之量,果然名不虚传。若能为齐国出力,貂勃万死不辞。” 不久后,田单便向襄王举荐貂勃,称其“辩才无碍,有经天纬地之才”。 襄王正愁缺少得力的外交人才,便召貂勃入宫,一番问答后,见其果然谈吐不凡,当即任命他为中大夫,负责对外邦交事务。 貂勃得势,却触动了襄王身边九个宠臣的利益。这九人皆是襄王在莒城时的旧部,平日里仗着大王宠爱,结党营私,欺压百姓。他们见田单权势日盛,又举荐了貂勃这样的人才,心中嫉妒不已,一心想除掉田单,却苦于找不到把柄。如今见貂勃出使楚国未归,便觉得有机可乘。 原来,燕国破齐时,楚王曾派大将淖齿率军援助齐国并且闹得不愉快,如今齐楚关系有所缓和,襄王便派貂勃出使楚国,答谢楚王。貂勃在楚国受到楚王盛情款待,滞留多日未归。 这日,九位宠臣一同入宫见襄王。为首的宠臣上前道:“大王,貂勃不过一介布衣,却被楚王挽留多日,这背后定是仗着田单的势力!田单在齐国权势熏天,百姓只知安平君,不知大王,他平日里对您也多有不敬,君臣之礼早已荡然无存,恐怕是图谋不轨啊!” 襄王本就对田单心存芥蒂,被这几人一挑拨,顿时怒火中烧。他猛地拍案而起:“大胆田单!传寡人之令,即刻召田单入宫!” 田单接到诏令时,正在家中处理政务。他见使者神色凝重,心中已知不妙,暗道:“定是那几个奸佞小人在大王面前进了谗言。”来不及细想,田单匆忙整理衣冠,却故意未戴官帽,赤着双脚,半露上身,随使者入宫。 见到襄王,田单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叩首道:“臣田单罪该万死!貂勃是臣举荐之人,如今他滞留楚国,臣管教无方,请大王降罪!” 襄王见田单这般模样,心中的怒火消了些许,但仍冷冷道:“你既知罪,便回去好好反省!该如何处置你,寡人再做定论。” 田单伏在地上,又叩首道:“臣愿受任何惩罚,只求大王息怒,莫要因臣之过伤了龙体。”说罢,连连叩首。 襄王看着田单谦卑的模样,想起他复齐的功劳,又想起贯殊的话,心中竟有些犹豫,对一旁的宠臣道:“寡人……竟找不出理由治他的罪。” 九位宠臣面面相觑,一时无言以对。 几日后,貂勃从楚国返回临淄。襄王设宴为他接风洗尘。酒过三巡,襄王已有几分醉意,借着酒劲大声喊道:“来人!去叫田单来!” 貂勃闻言,脸色骤变。他虽饮酒不少,却瞬间清醒过来,当即离席,跪在地上向襄王行大礼:“大王!您这是说亡国之言啊!” 襄王一愣,醉眼朦胧地问:“寡人……寡人说什么亡国之言了?” 貂勃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望着襄王:“大王可知周文王得吕尚,尊为太公;齐桓公得管仲,尊为仲父?如今大王得安平君田单,却直呼其名‘单’,这难道不是亡国之言吗?” 襄王脸色一僵,支吾道:“寡人……寡人一时口误。” “口误?”貂勃提高声音,“大王可还记得燕人破齐之时?您逃到莒城,国破家亡,是安平君凭着即墨三里之城、五里之郭,率领七千疲惫士卒,用火牛阵大破燕军,斩杀燕将骑劫,收复千里失地!彼时,安平君若想自立为王,诸侯谁敢阻拦?可他没有!他亲自到莒城迎接大王和王后,助您重掌齐国江山!” 这番话如惊雷般炸在襄王耳边,他酒意顿时醒了大半。 貂勃继续说道:“如今齐国安定,百姓安居乐业,这都是安平君的功劳啊!可大王却因小人谗言怀疑他,直呼其名羞辱他,这寒了忠臣的心啊!若再如此,恐失天下之心!臣斗胆请大王诛杀那九个谗言小人,向安平君赔罪,方能安邦定国!” 襄王呆坐在龙椅上,良久才缓过神来。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貂勃,又想起田单平日的功绩与谦卑,心中悔恨交加。“你……你说得对!是寡人糊涂!”襄王猛地站起身,对侍从下令,“即刻捉拿那九个奸佞小人,满门抄斩,驱逐出境!” 侍从领命而去。襄王走下龙椅,亲自扶起貂勃,愧疚地说:“若非先生点醒,寡人险些酿成大错。”随后,襄王又命人备好厚礼,亲自前往安平君府道歉,并下旨将夜邑万户之地加封给田单。 田单接到旨意,连忙入宫谢恩。襄王握着田单的手,诚恳地说:“安平君,往日是寡人多疑,错怪了你。今后,齐国的安危,就全托付给你了。” 田单感动得热泪盈眶,叩首道:“臣定当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,不负大王信任,不负齐国百姓!” 自此,襄王对田单深信不疑,田单也更加尽心辅佐襄王。
11、齐王葬在三山口,临淄永世不为京 公元前279年的寒冬,宫城角楼的铜铃在北风中发出沉闷的响声,像是在为这座饱经战乱的都城低吟。 田单披着厚厚的狐裘,站在相府的回廊下,望着庭院中被积雪压弯的梅枝,指尖的寒气仿佛顺着血脉直抵心脏。三个月前,他刚率领齐军收复了被燕军占领五年的聊城,至此,齐国失去的七十余城尽数光复。可这份泼天的功劳,却没能为他换来预想中的荣宠,反而让他成了朝堂上最尴尬的存在。 火牛阵的荣光还在临淄街头巷尾流传。老人们总会攥着孩童的手,绘声绘色地讲起那个夜晚:两千头身披红绸、角绑利刃的黄牛,在点燃的芦苇尾巴驱使下,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冲进燕军大营,田单身着铠甲,手持长戈,在火光中指挥齐军奋勇厮杀,燕军溃败的哭喊声连十里外的淄水都能听见。那时候,田单是临淄的救星,是齐国的柱石,百姓们把他的画像贴在门上,祈求平安。可如今,这份崇拜却成了刺向他的尖刀。 “相邦,宫里来人了。”侍从的声音打断了田单的思绪。他转过身,看到内侍监李公公捧着一卷明黄色诏书,面无表情地站在廊口。田单整理了一下衣襟,躬身行礼:“臣田单,恭迎圣谕。” 李公公展开诏书,尖细嗓音在寂静庭院中响起:“奉天承运,齐王诏曰:相邦田单劳苦功高,特赐黄金百镒,锦缎千匹,即日起迁往安平邑居住,无需每日上朝议事。钦此。” 田单的身体猛地一僵,积雪从梅枝上滑落,“啪”地砸在地上。安平邑,那是他的故乡,可此刻却成了变相的流放地。他抬起头,望着李公公那张毫无波澜的脸,想问些什么,却又咽了回去。五年前,他从安平邑的一个小吏做起,凭借火牛阵一战成名,扶立襄王于莒城,如今却落得个“无需每日上朝”的下场。这其中的意味,他比谁都清楚。 襄王的猜忌,不是一天两天了。当初在莒城,田单尊他为君,君臣同心协力对抗燕军,那时候的襄王,对他言听计从,甚至亲手为他斟酒。可自从迁都临淄,看着田单的威望日胜一日,襄王的眼神就变了。有一次朝会,田单提议减免百姓赋税,以恢复国力,襄王却阴阳怪气地说:“相邦如此体恤百姓,怕是百姓只知有田单,不知有寡人吧?”那一刻,田单就知道,君臣之间的那道裂痕,已经难以弥补。 回到书房,田单铺开竹简,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。案头放着的《晏子春秋》,是他最珍爱的典籍。晏婴以矮小之躯侍奉三代齐王,凭借智慧和忠诚赢得举国敬重,从未有过功高震主的烦恼。田单常常自问,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如晏婴?他收复国土,安定百姓,从未有过半点不臣之心,可为何襄王就是容不下他? 就在田单郁郁寡欢之际,赵国的使者已经悄悄抵达了临淄。使者名叫赵胜,是赵国的平原君,以善于养士闻名。他此次前来,名义上是为了祝贺齐国光复国土,实则带着一个惊天的计划。 平原君在驿馆中见到了襄王,寒暄过后,便直奔主题:“大王,如今天下局势纷乱,秦国虎视眈眈,赵国与齐国唇齿相依。我听闻齐国有位田单将军,智勇双全,乃是天下少有的将才。我国国君愿以三座大城和五十七个村镇相赠,只求能让田将军到赵国效力,不知大王意下如何?” 襄王听到这话,眼睛瞬间亮了起来。他正愁找不到理由除掉田单这个心腹大患,赵国就送来了这么好的机会。三座大城和五十七个村镇,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,既能削弱田单的势力,又能增强齐国的实力,简直是两全其美。 襄王强压着内心的喜悦,装作沉思的样子,半晌才说道:“田单乃是我国的功臣,寡人怎忍将他送走?不过既然赵王如此有诚意,寡人也不能拂了赵国的好意。此事容寡人再考虑几日。” 平原君知道襄王已经动心,便不再多言,只是笑着说:“大王英明,赵某静候佳音。” 不出三日,襄王就下了诏书,同意了赵国的请求。当田单接到诏书时,他正在整理收复城池的户籍文书。看着诏书上“为国分忧,远赴赵国”的字眼,田单苦笑着摇了摇头。他终于明白,自己在襄王心中,不过是一件可以用来交易的物品。 离京的前一天,田单没有去宫中辞行,而是带着一壶酒,踏着厚厚的积雪,独自一人来到了晏婴墓前。晏婴墓位于临淄城东南,墓冢高大,周围古柏参天。雪落在古柏上,像是给它们披上了一层洁白的衣裳。田单将酒洒在墓前的石台上,跪下身子,喃喃自语:“晏相国,您知道吗?单今日要离开临淄了。想当年,您侍奉灵公、庄公、景公三代君王,以智慧化解危机,以忠诚赢得信任,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下场。单自认为不比您差,火牛阵破燕军,收复七十余城,扶立大王于危难之际,可到头来,却落得个被君王舍弃的地步。” 寒风卷着雪花,打在田单的脸上,冰冷刺骨。他想起自己刚入仕时的抱负,想起百姓们期盼的眼神,想起火牛阵中那些浴血奋战的士兵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。“晏相国,您说,是单做错了什么吗?还是这乱世之中,忠诚本就不值一提?”他伸出手,抚摸着墓碑上斑驳的字迹,仿佛想从晏婴的遗迹中找到答案。 甬道上的积雪被田单踩出了深深脚印,来回往复,像是他内心的挣扎。直到夕阳西下,余晖洒在墓冢上,田单才站起身,对着晏婴墓深深鞠了一躬:“晏相国,单要走了。此去赵国,不知何时才能再回临淄。您放心,单无论身在何处,都不会忘记自己是齐人,不会忘记齐国的百姓。”说完,他转身离去,背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。 公元前278年春,田单抵达赵国都城邯郸。赵王亲自到城外迎接,给予了他极高的礼遇。赵王握着田单的手说:“田将军大名,寡人早有耳闻。如今将军能来赵国,真是我国之幸。寡人愿拜将军为将,不知将军肯否为赵国效力?” 田单望着赵王真诚的眼神,心中百感交集。在齐国,他是功高震主的权臣;在赵国,他却成了备受礼遇的贤才。他躬身行礼:“臣田单,愿为赵王效犬马之劳。” 田单担任赵将后,很快就展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。同年夏天,他率领赵军攻打燕国,连下三座小城。消息传到临淄,襄王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。他既为失去田单而懊悔,又为田单在赵国的成功而嫉妒。 有大臣劝襄王召回田单,襄王却摇了摇头:“如今田单已是赵臣,若再召回,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寡人?”话虽如此,他却常常在深夜独自登上宫城的角楼,望着北方邯郸的方向,久久不语。 公元前277年,赵王见田单战功赫赫,便封他为赵国相国。田单在赵国的地位日益稳固,可他心中始终牵挂着齐国。有一次,他派亲信回到临淄,打探齐国的情况。亲信回来后告诉他,临淄城的百姓依然怀念他,街头巷尾还在传唱着他破燕的歌谣。田单听后,眼中泛起了泪光。他知道,自己虽然身在赵国,心永远留在了齐国。 田单离开后,齐国的局势急转直下。失去了这位军事奇才,齐国的军事实力大打折扣,成了各国觊觎的对象。公元前274年,赵国将领燕周率军攻打齐国,轻易就夺取了昌城、高堂二地。消息传来,临淄城内人心惶惶,襄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却想不出任何应对之策。他这才意识到,田单对于齐国来说,是多么重要。 公元前271年,赵国大臣蔺相如率军再次攻打齐国,攻至平邑后才撤军。这一次,齐国损失惨重,不仅丢失了城池,还耗费了大量的粮草和兵力。襄王无奈之下,只好派使者向赵国求和,承诺每年向赵国缴纳贡品。可这并没有换来长久的和平。公元前270年,秦国也趁火打劫,派遣大军攻打齐国的刚邑和寿邑二城。齐国军队节节败退,眼看就要被秦国吞并疆土。 就在这危急关头,秦国的范雎向秦昭襄王进言:“大王,齐国虽然弱小,但毕竟是东方大国。若我们强行吞并齐国,必然会引起其他各国的警惕,到时候各国联合起来对抗秦国,反而对我们不利。不如暂且放过齐国,转而攻打韩国和魏国,以扩大我们的势力范围。” 秦昭襄王觉得范雎说得有道理,便下令撤军,齐国这才逃过一劫。 经历了这几次战乱,齐国的国力越来越衰弱。襄王看着破败的河山,心中充满了悔恨。他常常反思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,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猜忌,田单就不会离开齐国,齐国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。可世上没有后悔药,他只能硬着头皮,惨淡经营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。 公元前265年,赵国的孝成王刚刚即位,太后执掌朝政。秦国趁机出兵攻打赵国,转眼间就攻取了赵国的两座城池。赵国抵挡不住秦军的攻势,只好向齐国求援。襄王接到赵国的求援信后,心中犹豫不决。他既想帮助赵国,以维护两国的友好关系,又担心出兵会再次引火烧身。 这时,齐国的大臣触龙进谏道:“大王,赵国与齐国唇齿相依。如果赵国被秦国灭亡,齐国就会失去屏障,下一个被攻打就是我们。况且,赵国愿意以长安君为人质,这说明他们有足够的诚意。我们出兵救援赵国,不仅能挽救赵国,还能彰显齐国的大国风范,何乐而不为呢?” 襄王觉得触龙说得有理,便答应出兵救援赵国,但条件是赵国必须以长安君为人质。赵国太后一开始不愿意让自己的小儿子去齐国当人质,但在触龙的劝说下,最终还是同意了。齐国出兵后,与赵国联军密切配合,在邯郸城下大败秦军,成功解救了赵国。 可就在这一年,襄王因为长期忧思过度,一病不起,最终辞世而去。他的儿子田建继位,史称齐王建。襄王在位十九年,这十九年里,他既有容纳诤谏的胸襟,比如在触龙劝说下同意出兵救赵;又有易信谗言的狭隘,比如因为猜忌而赶走田单;既有求才爱才的善举,比如在莒城时重用田单;又有疾贤妒能的劣迹,比如田单功成名就后对他的打压;既有抵御外侵的抗争,比如收复国土的战争;又有援助邻国的友好,比如出兵救赵。可最终,他还是没能遏止齐国的颓势,使齐国从一个曾经的霸主,逐渐走向了坐观成败、坐以待毙的境地。 齐王建即位后,更是昏庸无能,一味地奉行“亲秦”政策,对其他各国的求救置之不理。他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和平,却不知道秦国早已把齐国列为了最后的征服目标。 多年后,有人来到临淄城南,看到在鼎足山三个山头的环抱之中,有两座高大的墓冢,那是田齐侯剡和田桓公午的陵墓,犹如山上之山,气势恢宏。而在牛山之东的山坡上,均匀排列着四座高大的墓冢,那是田齐威、宣、湣、襄四个国君的陵墓,人称“东方金字塔”。只是这些曾经象征着齐国辉煌的陵墓,如今却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。 当地的百姓路过这里时,总会指着这些陵墓,叹息着说:“齐王葬在三山口,临淄永世不为京。” 这些话像一道魔咒,伴随着临淄城,见证着齐国的兴衰荣辱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