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田在时光褶皱里的红色印记 张店 杨玉勇 晨雾像一匹被谁遗忘的素绢,轻轻搭在古田镇的屋檐上。我踩着青石板路往深处走,露水从瓦当边缘坠下,路面敲出细碎的声响,像是在替那些沉睡的岁月计数。街角的老榕树把影子铺得很远,树干上布满深褐色的裂纹,每一道都藏着故事——这里是古田,一个被时光反复摩挲的地方,红色的记忆如同地层下的煤,在寻常日子的肌理里静静燃烧。 厝里的晨光 镇子边缘的老式厝屋还保留着晚清的模样,夯土墙被雨水浸出深浅不一的斑驳,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。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天井里的石榴树正结着青果,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,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屋主是位姓陈的老人,正坐在竹椅上用竹篾编着箩筐,手指在篾条间灵活穿梭,仿佛在编织一段看得见的时光。 "这房子住了七代人喽。"老人抬头冲我笑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,"当年红军来的时候,我爷爷就在这屋里给伤员换药。"他指着东厢房的木窗,窗棂上还留着个不起眼的小洞,"那会儿子弹就是从这儿飞进来的,擦着梁木过去,把墙上的年画打了个窟窿。" 我凑近细看,土墙上果然有处淡淡的凹陷,周围的墙皮微微隆起,像块愈合已久的伤疤。老人说那幅《麒麟送子》年画后来被小心揭下来收着,如今还在樟木箱里存着。"打仗的时候怕着火,什么都能丢,就这念想不能丢。"他的声音轻下来,篾条在指间顿了顿,"你看这屋檐下的燕巢,每年春天都回来,它们记路呢。" 屋檐下确实有个黑褐色的燕巢,几只雏燕正探出脑袋张望着。燕子的啾鸣声混着远处小学传来的琅琅书声,在晨光里荡开。老人说这声音听了几十年,从他小时候听到孙子辈,只是当年街角的练兵场,如今改成了晒谷坪,春末夏初的时候,满坪的稻谷能把阳光染成金黄色。 会议旧址的午后 午后的阳光变得厚重,我沿着巷道走向古田会议旧址。当年的廖氏宗祠被妥帖地保护着,灰瓦上的青苔在阳光下泛着银光,门楣上"古田会议永放光芒"的匾额被晒得发烫。跨进门槛的瞬间,喧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,只剩下空气里浮动的尘埃,在光束中缓缓游移。 正厅的长凳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,深色的木纹里嵌着岁月的包浆。讲解员说当年开会时,代表们就坐在这样的长凳上,有人自带了草垫,有人把棉袄垫在身下。墙角的火塘早已熄灭,只剩一圈熏黑的痕迹,却让人仿佛能看见冬夜的火光里,有人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作战地图,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,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。 偏房里陈列着当年的煤油灯,玻璃罩上的划痕清晰可见。据说有天深夜,几位代表围着这盏灯讨论到天亮,灯芯结了长长的灯花,谁都舍不得吹灭——那会儿煤油金贵,省下来的油能多照亮一个夜晚的讨论。墙上的老照片里,年轻的战士们背着步枪站在宗祠前,裤脚还沾着泥土,笑容却比阳光还亮,他们大概想不到,八十年后会有这么多人来听他们的故事。 走出旧址时,撞见几个戴红领巾的孩子在台阶上写生。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把匾额上的字往画本上描,笔尖顿了顿,扭头问老师:"红军叔叔也戴红领巾吗?"老师笑着摇头:"他们戴的是红袖章,但你们的红领巾,是用他们的鲜血染成的。"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在画本上添了颗鲜红的五角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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