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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东奇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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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宋庆法

《偷天换日》正在连载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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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3-7-30 09:03:49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宋庆法 于 2025-10-13 10:35 编辑

11银狐皮袍许爱妃 鸡鸣狗盗函谷关
临淄城内的孟尝君府邸,这日午后,宫中内侍捧着鎏金托盘匆匆而来,托盘上那方明黄色帛书,像一块沉甸甸石头,压在了孟尝君田文心头。
“大王召您即刻入宫议事。”内侍躬身传话,眼角余光却瞟着府中往来的门客,有佩剑的侠士,有执简的儒生,还有几个面黄肌瘦、看似无用的怪人,这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。孟尝君心中了然,近来湣王看他的眼神愈发不善,此次召见怕是凶多吉少。
临淄宫的章华殿内,齐湣王见孟尝君进来,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“弟弟来了?坐吧。”那语气里的疏离,比殿外的秋风还要凉。孟尝君依礼坐下,刚要开口问召令缘由,湣王却先开了口:“近日秦国遣使来齐,说要聘弟弟为秦相,不知弟弟意下如何?”
孟尝君心中一凛,这他明白是冯谖的运作的结果。如今湣王主动提及,反倒让他起了疑心。“大王,秦国与齐国素有嫌隙,此番聘相怕是另有图谋吧?”他故意皱起眉头,试探着说道。
湣王闻言,猛地坐直身子,脸上挤出几分假惺惺的笑容:“弟弟多虑了!秦国如今国力强盛,又是真心求才。您若去了秦国,既能为齐国结好强邻,又能一展胸中抱负,岂不是两全其美?”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,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语气,“再说,弟弟乃是齐国宗室重臣,为了咱们齐国的安危,就再做最后一次贡献吧!”
孟尝君看着湣王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厌烦与猜忌,心中冷笑。他知道,湣王早就忌惮自己门客众多、权势过盛,如今秦国来聘,正好顺水推舟将他赶出齐国。若是执意拒绝,反倒落个抗旨不遵的罪名。“既然大王如此说,”他起身拱手,“恭敬不如从命。只是秦国路途遥远,容我几日收拾行装。”
“好!弟弟办事,寡人放心。”湣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三日后,孟尝君率领着三百门客浩浩荡荡地离开临淄。队伍中,战车林立,旌旗飘扬,既有手持戈矛的武士,也有背负行囊的谋士,甚至还有几个背着药箱、提着瓦罐的怪人。这般阵势,引得沿途百姓纷纷驻足观望,都道这哪里是去秦国赴任,分明是诸侯出行。
一路西行,经泰山、过黄河,足足走了一个月,才抵达咸阳。咸阳作为秦国都城,比临淄更为壮阔,城墙高达三丈,街道宽阔平坦,往来的商旅、甲士络绎不绝,处处透着一股强国的威严。
秦王早已派人在城外十里亭等候,见到孟尝君的队伍,连忙上前迎接:“孟尝君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!寡人本欲亲自出城相迎,奈何朝中事务繁忙,还望海涵。”
孟尝君连忙回礼:“大王客气了。文能得大王赏识,实乃三生有幸。”说着,他从随身的锦盒中取出一件纯白的狐皮袍子,双手奉上,“此乃齐国特产的银狐皮袍,毛色纯白如雪,世间罕见,特献给大王作为见面礼。”
秦王接过皮袍,入手温润顺滑,那雪白的毛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不由得赞不绝口:“好一件银狐皮袍!真是稀世珍宝啊!寡人本就听闻孟尝君慷慨大方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他抚摸着皮袍,眼中满是喜爱,“此袍太过名贵,只有祭祀、朝会等重大场合才能穿,平日里定要将它藏在内库里好好保管。”
当晚,秦王在宫中设宴款待孟尝君。殿内灯火通明,钟鼓齐鸣,舞姬们身着华服翩翩起舞。秦王举杯笑道:“从今以后,孟尝君就是秦国的相国了!还望你能为秦国出谋划策,助寡人成就霸业!”
孟尝君起身谢恩:“臣定当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!”然而,他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。秦国朝堂之上,大臣们的眼神各异,有羡慕,有嫉妒,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敌意。
果然,宴会结束后不久,麻烦就来了。那日清晨,秦王正在宫中批阅奏章,相国魏冉匆匆而入,神色凝重地说道:“大王,您任命孟尝君为秦相,此事万万不可啊!”
秦王放下手中的毛笔,疑惑地问:“哦?此话怎讲?”
“孟尝君乃是齐国的贵族,与齐王还有堂兄弟之亲。他在齐国经营多年,门客众多,势力庞大。如今他虽来秦国为官,心中定然还是向着齐国的。”魏冉上前一步,压低声音说道,“若是让他当了秦相,他必然会在决策时偏袒齐国,甚至可能将秦国的机密泄露给齐国。到那时,秦国可就危险了!”
秦王闻言,眉头紧锁。他想起昨日孟尝君献上银狐皮袍时的从容,又想起宴会上大臣们异样的眼神,心中顿时犹豫起来:“可寡人已经任命了他,还收了他的礼物,若是反悔,岂不是失信于天下?”
“大王,失信于一人,总比失信于秦国百姓要好啊!”魏冉急切地说道,“任命之事,本就是大王一句话的事儿。您只需找个借口,将他的相位罢免即可。”
秦昭王沉吟片刻,点了点头:“也罢,那就让他回齐国去吧。”
“万万不可!”魏冉连忙摆手,“孟尝君在咸阳已经住了半个多月,秦国的城池布局、军队部署他都已经摸得差不多了。若是就这么放他回去,他必然会将这些机密告知齐王,到时候秦国就会陷入被动之中。”
“那依你之见,该如何是好?”秦王有些不耐烦了。
“不如将他软禁起来,派人严加看管,不让他离开咸阳半步。这样既能防止他泄露机密,又能避免落下杀害贤才的名声。”魏冉提议道。
秦王思索片刻,觉得这个主意不错,便点了点头:“就依你所言。”
次日清晨,孟尝君正准备前往相府办公,却发现府邸外突然多了许多手持戈矛的武士。他心中一惊,连忙派人去宫中询问,得到的答复却是“大王恐孟尝君水土不服,特让您在府中静养几日”。孟尝君顿时明白,自己被软禁了。
“可恶!秦王这是出尔反尔!”孟尝君气得一拳砸在案几上,案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。门客们闻讯赶来,一个个义愤填膺。
“主公,不如我们杀出去!”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士大声说道。
“不可!”孟尝君连忙制止,“咸阳城戒备森严,我们只有三百人,若是硬闯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”他来回踱步,思索着脱身之策,“如今之计,只能想办法让秦王改变主意,放我们离开。”
这时,一个谋士上前说道:“主公,我听说秦昭王十分宠爱燕姬,对她言听计从。不如我们托人向燕姬求救,或许她能在大王面前为我们说几句好话。”
孟尝君眼前一亮:“此计甚好!只是我们与燕姬素不相识,该如何让她肯帮忙呢?”
“燕姬素来喜爱奇珍异宝,我们只需送她一件稀世珍宝,她定然会帮忙。”谋士说道。
孟尝君点了点头,开始在府中搜寻宝物。然而,他带来的那些珍宝,要么已经送给了秦王,要么就是些齐国的特产,在秦国并不稀奇。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,突然想起了那件银狐皮袍。“若是能将那件银狐皮袍送给燕姬,她定然会满意。”可是,皮袍已经送给了秦王,藏在内库里,该如何拿回来呢?
就在众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,一个身材瘦小、面色黝黑的门客站了出来,他名叫魏丑夫,平日里沉默寡言,众人都以为他没什么本事。“主公,我有办法将银狐皮袍拿回来。”魏丑夫说道。
孟尝君有些怀疑地看着他:“你有什么办法?内库戒备森严,可不是轻易能进去的。”
魏丑夫笑了笑:“主公放心,我自幼习得一身偷盗的本事,只要给我一身夜行衣,我保证能将皮袍取回来。”
孟尝君虽然心中有些犹豫,但事到如今,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。他让人给魏丑夫准备了一身夜行衣和一些工具。
当天夜里,月黑风高。魏丑夫换上夜行衣,像一只狸猫似的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孟尝君府邸。他避开街上的巡逻士兵,一路来到王宫墙外。王宫的城墙高达三丈,上面还有守卫在来回走动。魏丑夫从怀中取出一根绳索,一端系着铁钩,用力一甩,铁钩正好钩住了城墙上的垛口。他顺着绳索,飞快地爬上城墙,趁守卫转身的瞬间,纵身一跃,跳进了王宫。
内库位于王宫的西北角,周围有重兵把守。魏丑夫趴在暗处,仔细观察着守卫的动向。他发现守卫每隔一刻钟就会换一次岗,换岗的间隙有大约半柱香的时间。他耐心等待着,终于等到了换岗的时刻。趁着守卫交接的混乱,他像一道黑影似的窜到内库门口。内库的门锁是一把巨大的铜锁,魏丑夫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铁丝,轻轻插进锁孔,摆弄了几下,只听“咔哒”一声,铜锁开了。
他推开门,闪身进入内库。内库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珍宝,珠光宝气,令人眼花缭乱。魏丑夫没有时间欣赏这些珍宝,他四处搜寻着银狐皮袍。终于,在一个锦盒里,他找到了那件雪白的银狐皮袍。他拿起皮袍,揣进怀里,然后按照原路返回,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孟尝君府邸。
当魏丑夫将银狐皮袍交到孟尝君手中时,孟尝君又惊又喜,连忙派人将皮袍送给燕姬。燕姬见到银狐皮袍,果然爱不释手,当即答应帮忙。
翌日晚,燕姬在宫中设宴款待秦昭王。酒过三巡,燕姬依偎在秦昭王怀里,娇声说道:“大王,臣妾听说您把齐国来的孟尝君软禁起来了?”
秦昭王叹了口气:“是啊,寡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他是齐国王室,留在秦国始终是个隐患。”
燕姬娇嗔道:“大王,您这就不对了。孟尝君乃是天下闻名的贤才,您既然聘他为相,就应该信任他。若是您这样猜忌他,以后还有谁敢来秦国效力呢?”
秦王皱了皱眉:“可他毕竟是齐国人,寡人实在放心不下。”
“那还不赶紧把他杀了?”燕姬故意说道。
秦王摇了摇头:“杀个人容易,灭口难啊。孟尝君在诸侯中名声极大,若是无缘无故杀了他,天下人都会说寡人不仁不义,到时候各国诸侯联合起来对付秦国,那就麻烦了。”
燕姬咯咯笑道:“如此说来,这孟尝君倒是成了一只扎手的刺猬了?”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秦王无奈地说道。
“依臣妾之见,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只刺猬放归野外,让他自生自灭。”燕姬说道,“您放他回齐国,既显得您大度,又能让他回到齐国去牵制齐王。齐王本就忌惮孟尝君,若是孟尝君回去,两人必定会互相猜忌,齐国的实力也会因此削弱。这不是一举两得吗?”
秦王闻言,眼前一亮:“爱妃说得太有道理了!寡人怎么就没想到呢?”他当即下令,给孟尝君发放过关文书,放他回齐国。
孟尝君得到过关文书,心中大喜,但他深知秦王反复无常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悔。他不敢耽搁,当即率领门客们连夜收拾行装,匆匆忙忙地往函谷关赶去。为了保险起见,他还特意改名换姓,将文书上的名字也改成了一个普通的齐国人姓名。
一路疾驰,终于在黎明前赶到了函谷关。函谷关地势险要,两边是陡峭的山崖,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,真是“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”。此时,城门紧闭,城楼上的守卫正在打着瞌睡。
孟尝君让人上前叫门,守关人揉着惺忪的睡眼,不耐烦地说道:“依照秦国的规矩,每天早晨,关上要等到鸡叫的时候才许放人。现在天还没亮,你们再等等吧。”
孟尝君心中焦急万分,他看了看天色,东方才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,离鸡叫还有一段时间。他怕秦王反悔,派人追来,若是被追上,后果不堪设想。门客们也都急得团团转,一个个愁眉苦脸。
就在这时,一个身材瘦小、声音尖细的门客站了出来,他名叫公孙贾,平日里以模仿各种声音见长。“主公,大家别愁,看我的。”公孙贾说道。他躲到一个角落里,深吸一口气,然后捏着鼻子学起公鸡叫来。
“喔喔喔——”一声清脆的鸡叫声划破了夜空。紧接着,附近农家的公鸡也都被引逗得叫了起来,一声跟着一声,此起彼伏。守关人听到鸡叫,以为天快亮了,便打着哈欠下令开门:“开门,放他们过去!”
城门缓缓打开,孟尝君率领门客们急忙冲了出去。刚出函谷关没多远,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原来是秦王果然反悔了,他派人骑着快马赶来追赶孟尝君。可是,当追兵赶到函谷关时,孟尝君已经逃出虎口,走远了。
孟尝君一行人一路向东,回想起在秦国的经历,他不禁感慨万千:“平日里我总觉得魏丑夫、公孙贾这些门客没什么用处,没想到关键时刻,却是他们救了我的性命。看来,用人之道,真的是不能以貌取人啊!”


12、怒上丹田开杀戒  大摇大摆回齐国
函谷关的夜色如墨,关外的风裹挟着黄土砾石,刮在人脸上生疼。孟尝君田文勒住缰绳,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关隘,关门上悬挂的秦字大旗在暮色中隐约可见,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仍在觊觎着什么。
就在半个时辰前,他们还在秦军的追杀下亡命奔逃,若不是门客中擅长伪装的几人冒险潜入附近村落,窃来几套粗布短打换上,恐怕此刻早已成了秦军的阶下囚。
"公子,快些走吧,夜色越深越安全。"身旁的门客冯谖低声提醒,他的脸上还沾着未洗净的泥污,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。
孟尝君点点头,调转马头,身后的三十余名门客紧随其后,马蹄声在空旷的荒野中显得格外清脆,却又带着几分仓促的慌乱。他们一路向东,不敢有片刻停歇,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前方终于出现了赵国的界碑。当看到界碑上"赵"字的那一刻,孟尝君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,一口浊气从胸腔中吐出,眼角竟不自觉地湿润了。自入秦以来,他先是被秦王软禁,后又险遭杀害,如今能活着逃出秦国,简直是劫后余生。
一行人缓缓进入赵国境内,找了一处驿站稍作休整。孟尝君坐在驿站的简陋木桌旁,捧着一碗温热的粟米羹,却没什么胃口。他想起在秦国的种种遭遇,秦王的猜忌、樗里疾的排挤,还有那些在暗夜里为他谋划出逃的门客,心中五味杂陈。
"公子在想什么?"冯谖在他对面坐下,放下手中的行囊。
孟尝君抬眼,目光中带着一丝疲惫:"我在想,此次脱险,虽侥幸逃生,但齐国与秦国的关系已彻底破裂。眼下诸侯割据,强秦虎视眈眈,齐国若想自保,必须寻找盟友。"
冯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:"公子所言极是。如今六国之中,赵国国力渐强,平原君赵胜更是贤名远扬,若能与他结交,对齐国而言乃是一大助力。"
孟尝君眼前一亮,他早有此意,只是苦于与平原君素未谋面。"我很想拜访一下大名鼎鼎的平原君赵胜,可我与他并不相识,怎么办呢?"他问道。
冯谖略一思索,起身道:"让我亲自去给他报个信,说出您的大名,想必平原君定会重视。"
此时的赵都邯郸,正是一派繁华景象。街道上车水马龙,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,城墙之上,士兵们严阵以待,时刻警惕着周边的动向。
平原君赵胜正坐在相国府的书房内,看着手中的竹简,眉头微蹙。近来秦国频频向东扩张,赵国边境屡遭侵扰,他正愁如何联合其他诸侯国共同抗秦。
突然,管家匆匆走进书房:"相国,府外有一位自称齐国孟尝君门客的人求见,说是孟尝君从秦国返回,特意前来拜访。"
赵胜先是一怔,手中的竹简险些掉落。"孟尝君不是去秦国了吗?我听闻秦王有意任命他为相,怎么会突然返回齐国,还来拜访我?"他心中疑惑,却又带着几分期待。"
是的,那位门客说他们刚从秦国逃出,孟尝君先生特意绕道邯郸,想来拜见相国。"管家恭敬地回答。
赵胜猛地站起身,脸上露出喜色:"好啊,难得孟尝君来访,这可是贵客!赶快请来府中,我要用最高规格的礼仪款待他。"
片刻之后,孟尝君在冯谖的陪同下走进相国府。他身着一身深蓝色的锦袍,虽略显风尘仆仆,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。
赵胜早已在府门前等候,见孟尝君到来,连忙上前拱手:"田公远道而来,赵某有失远迎,还望恕罪。"
孟尝君亦拱手还礼:"赵相国客气了,此次能脱险归来,得见贤名远播的平原君,实乃田文之幸。"
两人携手走进书房,分宾主落座。侍女奉上香茗,袅袅的茶香驱散了些许疲惫。
"田公此次入秦,想必经历了不少波折吧?"赵胜率先开口,眼中满是关切。
孟尝君长叹一声,将自己在秦国被软禁、门客们用"鸡鸣狗盗"之术助他脱险的经过一一道来。
赵胜听得惊心动魄,连连感叹:"田公门下果然人才济济,若非这些贤能之士,后果不堪设想。"随后,两人又谈及天下大势,从秦国的扩张野心到六国的合纵之策,越谈越投机,大有相见恨晚之意。
孟尝君提出希望齐国与赵国结盟,共同对抗秦国,赵胜当即表示赞同:"秦国乃是虎狼之邦,若任其发展,六国早晚都会遭殃。赵某早就有合纵抗秦之意,只是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契机。如今田公提出结盟,正合我意。"
两人一拍即合,当即约定日后将进一步商讨结盟的具体事宜。
孟尝君在平原君府中盘桓数日,每日与赵胜谈古论今,切磋兵法谋略,情谊日渐深厚。直到第七日,孟尝君才依依不舍地提出告辞。赵胜亲自将他送出邯郸城,并派了一队士兵护送他至边境,临行前还赠送了大量的粮草和布匹。
离开邯郸后,孟尝君一行人沿着边境线向齐国行进。这日,他们来到赵国边境的一个小县城观津县。观津县虽不大,却是连接赵齐两国的交通要道,平日里也算是热闹。当地百姓早就听闻孟尝君礼贤下士的好名声,不少人还曾听说过他在秦国脱险的传奇故事,如今得知他要经过本县的消息后,纷纷涌上街头,想要一睹这位名人的尊荣。一时间,县城的主干道上人头攒动,男女老少挤在一起,连路边的屋顶上都站满了人,场面之热闹,堪称万人空巷。
孟尝君坐在马车中,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,心中也有几分自得。他整理了一下衣袍,撩开车帘,想要与百姓们打个招呼。然而,当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时,原本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,紧接着便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。
孟尝君心中疑惑,顺着众人的目光看才发现,他们都在盯着自己的身材和容貌。
原来,在观津县百姓的想象中,名满天下的孟尝君必然是一位高大威猛、顶天立地的奇男子。他出身齐国贵族,又是享誉诸侯的贤士,理应拥有一副不凡的相貌。然而,出现在他们眼中的孟尝君,却身高不足六尺,身材瘦小,容貌也算不上出众,与他们印象中"伟岸奇男子"的形象相去甚远,甚至有些百姓觉得他看起来和卑贱的奴仆没什么两样。
短暂的沉默之后,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和嘲讽。"哈哈哈,我还以为薛公是多么挺拔伟岸的人物,没想到竟是个矮子!""就是啊,长得这么瘦小,怎么看都不像能号令三千门客的贤君。""真是闻名不如见面,太让人失望了!"这些嘲讽的话语像一把把尖刀,狠狠刺进孟尝君的心里。
若是在平时,孟尝君或许还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,但此刻他刚从秦国受了一肚子委屈,又在平原君府中享受了数日的尊崇,骤然被一群平民如此嘲讽,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。他脸色铁青,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,怒喝一声:"尔等草民,竟敢对本君无礼!"话音未落,他已率先冲下马车,朝着人群砍去。
身后的门客们见孟尝君动怒,也纷纷拔出武器,跟着冲了上去。
观津县的百姓大多是手无寸铁平民,平日里连鸡都很少杀,哪里见过这般阵仗。他们吓得惊慌失措,纷纷四散奔逃,哭喊声、尖叫声响彻整个县城。然而,孟尝君和他的门客们早已杀红了眼,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。他们挥舞着刀剑,追逐着奔跑的百姓,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人,还是怀抱婴儿的妇人,都没能逃过这场劫难。
鲜血染红了街道,尸体随处可见。孟尝君站在一片血泊之中,身上沾满了鲜血,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怜悯,只有复仇后的快意。他看着眼前的惨状,口中喃喃自语:"让你们嘲讽我,让你们看不起我..."直到城中再也听不到百姓的声音,孟尝君才停下手中的剑。
此时的观津县,早已变成了一座死城,几乎没有一人幸免。冯谖看着眼前的景象,心中虽有不忍,却也不敢劝阻。他知道,此刻的孟尝君已经失去了理智。
屠城结束后,孟尝君带着门客们重新上路。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,车轮碾过血迹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,格外刺耳。一路上,众人都沉默不语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直到走出观津县很远,孟尝君才逐渐冷静下来,心中泛起一丝悔意,但事已至此,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。
数日后,孟尝君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齐国都城临淄。当他踏入临淄城时,迎接他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欢呼与掌声,而是百姓们复杂的目光。观津县屠城的消息早已传回齐国,虽然有人为他辩解,称是百姓先出言不逊,但更多的人却对他的残暴行为感到不满。齐湣王在宫中召见了孟尝君,看着眼前这位浑身散发着戾气的宗室重臣,心中既有忌惮,又有几分不满。
迫于舆论的压力,齐湣王不得不将丞相的位子还给孟尝君。毕竟孟尝君在齐国的威望极高,门下食客众多,若是处置不当,恐怕会引发动乱。但经过此事,齐湣王对孟尝君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,他暗中派人监视孟尝君的一举一动,时刻提防着他夺权。孟尝君也察觉到了湣王的猜忌,心中十分郁闷,却又无可奈何。他试图修复自己的形象,广施恩惠,救济百姓,但观津县屠城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的心头,难以散去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齐湣王的野心却在不断膨胀。他趁着各国混战之际,派兵攻打宋国。宋国虽然国力不强,但地理位置重要,物产丰富。经过数年的征战,齐国终于灭掉了宋国,占领了大片土地。灭宋之后,齐湣王变得更加骄横跋扈,他自认为齐国国力已经远超其他诸侯国,开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。对于孟尝君,他更是视为眼中钉、肉中刺,暗中一直在寻找借口要除掉他。
孟尝君很快便察觉到了湣王的杀意。一天夜里,他的门客从宫中传来消息,说湣王已经下定决心,准备在明日朝会上以"通敌叛国"的罪名将他处死。孟尝君得知消息后,吓得魂飞魄散,他深知湣王的为人,一旦下定决心,绝不会轻易改变。他来不及多想,连夜收拾了简单的行囊,在几名心腹门客的护送下,从后门逃出了相府,一路向西,逃往魏国。
魏国都城大梁,相国府内。魏昭王正与大臣们商议国事,得知孟尝君前来投奔,连忙亲自出府迎接。
"田公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了。"魏王握着孟尝君的手,脸上满是热情。
孟尝君感激涕零:"多谢大王收留,田文感激不尽。"
魏王笑道:"田公乃是天下贤士,能来我魏国,是魏国的福气。寡人正愁无人相助,如今田公到来,真是天助我也。"
孟尝君在魏国住了下来,魏昭王对他十分敬重,时常与他商讨国家大事。孟尝君也渐渐从逃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,开始为魏国出谋划策。不久之后,燕国传来消息。燕昭王为了报复当年齐国趁"子之之乱"攻打燕国的仇恨,决定发兵攻打齐国。燕昭王励精图治多年,使燕国国力日渐强盛,但与齐国相比,仍有不小的差距。此前燕国曾派军队攻打齐国,却被齐国的疲敝之军打得大败而归。这一次,燕昭王吸取了教训,决定联合其他诸侯国共同伐齐。
魏国听到这个消息后,魏王立即召来孟尝君,任命他为相国,让他亲自去联合秦、赵两国,与燕国组成多国部队攻打齐国。孟尝君接到任命后,心中百感交集,齐国是他的祖国,如今却要他亲自率军攻打,这让他十分为难。但他转念一想,齐湣王对自己不仁不义,若不是自己跑得快,早已成了他的刀下亡魂,如今攻打齐国,也算是报仇雪恨。更何况,若是燕国单独攻打齐国,恐怕难以取胜,到时候齐国国力恢复,只会对魏国造成更大的威胁。想到这里,孟尝君不再犹豫,答应了魏王的任命,全力以赴地投入到联合各国的工作中。
随后,孟尝君又来到赵国。此时的赵国,赵惠文王正对燕国伐齐的决心表示怀疑,毕竟燕国之前曾大败而归,谁也不敢保证这一次能成功。孟尝君与燕国派来的苏秦、乐毅轮番游说赵惠文王,向他阐述了联合伐齐的重要性。苏秦还向赵惠文王献上了《燕昭王且与天下伐齐》的策论。赵惠文王被策论中的内容打动,最终答应加入联盟。
至此,秦、魏、赵、燕、韩五国联盟隐秘达成,而齐国对此却一无所知。
公元前284年,五国联军在济西集结,由燕国上将军乐毅担任主帅,孟尝君则作为魏国相国随军出征,这是后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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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秦齐平分东西帝 章华东门迎苏秦
金风卷着稷下学宫飘来的竹简墨香,掠过齐王宫的琉璃瓦当,在宣德殿的铜钟上撞出清冷的回响。
齐湣王斜倚在嵌着珍珠的蟠龙榻上,案头摆着那方传自桓公时期的“九合诸侯”玉印,目光落在阶下那抹秦国特有的玄色朝服上,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。
秦国相邦魏冉负手而立,腰间青铜带钩映着殿内烛火,勾勒出他略显臃肿却不失威严的身形。这位宣太后的弟弟,此刻正用一种近乎平等的语气开口,打破了殿内的寂静:“大王,如今天下诸侯虽皆称王,然强弱有别,尊卑未分。我家秦王欲循三皇五帝之旧例,自称西帝,统辖函谷关以西之地;又念及齐、秦双峰并峙,特尊大王为东帝,执掌东方诸侯。若两国就此盟誓,平分天下,岂不是万世不朽之业?”
“平分天下”四字如同一颗火星,瞬间点燃了湣王心中积压多年的野心。他猛地坐直身子,玄色冕旒上的玉串轻轻晃动。自即位以来,他南侵楚国,西击三晋,甚至一度攻占燕国都城蓟城,齐国的霸业正如日中天。可“王”的称号,终究与那些二流诸侯无别。如今秦国主动送上“帝”号,这可是上古贤君才能拥有的尊荣!
湣王强压着心头狂喜,故作沉吟地扫过殿内侍立的大臣们:“诸位卿家,秦王此举,诸位以为如何?西帝东帝,共掌天下,想来天下诸侯也无人敢有异议吧?”
话音刚落,大夫夷维便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大王英明!秦国此举实乃识时务之举。我大齐国力鼎盛,早已远超列国,帝号本就是实至名归。若应允此事,既能彰显我齐之威,又能借秦国之势震慑诸侯,此乃天赐良机啊!”其余几位近臣也纷纷附和,殿内顿时响起一片赞誉之声。
“荒谬!”一声冷喝从人群后方传来,打断了这场谄媚的合唱。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稷下学宫的代表邹衍正缓步走出。这位以“五德终始说”闻名天下的学者,今日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儒衫,须发皆白却目光如炬。他走到殿中,对着湣王深深一揖:“大王,此事万万不可!”
湣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:“邹先生有何高见?”
邹衍直起身,声音沉稳有力:“天地万物,皆由五行相生相克而成。木生火,火生土,土生金,金生水,水生木;反之,则土克水,木克土,金克木,火克金,水克火。人类社会的王朝更替,亦遵循五德转移之序。黄帝属土德,夏属木德,商属金德,周属火德,此乃天道循环,不可违逆。”
“先生这话,与帝号之事有何关联?”湣王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案几,“寡人要的是直截了当的答案,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道理。”
邹衍毫不在意湣王的态度,继续说道:“大王息怒。五德转移,必有祥瑞兆应。昔者黄帝时,天现黄龙地蚓;夏禹时,天现青龙止于郊野;商汤时,有白狼衔钩入朝堂;周文王时,凤鸣于岐山。凡帝王之将兴,天必先见祥乎下民。如今大王欲称东帝,秦国欲称西帝,可曾见有何祥瑞降于临淄?可有何吉兆显于天下?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殿内众人:“若贸然称帝,天下诸侯必不服气。秦称西帝,齐称东帝,那楚国岂会甘居人下?必然要称南帝;燕国、赵国又岂能落后?定会争称北帝、中帝。到那时,天下非但不平,反而会陷入更大的混乱。这与五行相克的规律相悖,更与大王想要安定天下的初衷不符啊!”
湣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。他最厌恶的就是这些学者引经据典地束缚他的手脚。“你的意思是,寡人不配称这个东帝?”
邹衍直视着湣王的眼睛,坦然道:“臣不敢妄议大王之德。只是天道不可逆,时势不可违。该说的臣已经说完,最终的抉择,全在大王手中。”
“好一个天道不可逆!”湣王勃然大怒,猛地拍案而起,案上的玉印都被震得跳了起来,“你们这些稷下先生,平日里满口之乎者也,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,可真到了治国理政的时候,除了搬弄些鬼神之说,还能懂什么?滚出去!”
邹衍看着湣王盛怒的面容,心中泛起一丝悲凉。他知道,这位刚愎自用的齐王已经听不进任何逆耳忠言了。他缓缓躬身,行了一礼,然后转身,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,一步步走出了宣德殿。那背影单薄而倔强,如同寒风中屹立的青松。
邹衍走后,湣王的怒火渐渐平息,但心中对帝号的渴望却愈发强烈。他挥了挥手,让大臣们退下,只留下魏冉一人。“魏相邦,你也看到了,寡人朝中总有这些不知变通的腐儒。不过你放心,这东帝之号,寡人是绝不会推辞的。”
魏冉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:“大王果然是雄才大略之人。既然如此,臣便回去复命,待秦王选定吉日,两国便同时举行称帝大典。”
就在湣王沉浸在即将成为“东帝”的美梦之中时,一个消息从燕国传来。纵横家苏秦,即将出使齐国。这个消息让湣王精神一振。苏秦曾佩六国相印,凭一张利嘴搅动天下风云,若能得到他的支持,自己称帝之事定会更加顺利。
三日后,临淄城外的淄水之畔,湣王亲自率领百官在章华东门迎接苏秦。远远望去,苏秦身着一身素色布衣,骑着一匹瘦马,身后跟着两个背着行囊的随从,看上去朴实无华,与传说中叱咤风云的纵横家形象相去甚远。
可湣王却丝毫不敢怠慢,他快步走上前,一把拉住苏秦的手,热情地说道:“哎呀,苏先生,你可算来了!寡人盼你如盼甘霖啊!”
苏秦微微躬身行礼:“大王如此厚爱,臣愧不敢当。”
回到宫中,湣王迫不及待地将苏秦请进内殿,屏退左右,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:“先生,寡人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。秦国派相邦魏冉前来,提议让秦王称西帝,寡人称东帝,两国共分天下。你说,这是不是喜从天降?”
苏秦闻言,脸上没有丝毫喜悦,反而皱起了眉头。他沉吟片刻,缓缓说道:“大王,此事不可仓促定论啊。祸患常起于细微之处,若处理不当,非但不是喜事,反而可能引火烧身。”
湣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他愣了愣,疑惑地问:“先生何出此言?称帝乃是至尊之荣,怎么会引火烧身呢?”
苏秦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反问道:“大王先别急着生气,听臣问几个问题。如今天下诸侯,论国力,秦国与齐国谁更强一些?”
湣王沉吟了一下,老实说道:“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,国力日强,军队勇猛善战,若论单打独斗,我齐国恐怕略逊一筹。”
“那再问大王,”苏秦继续说道,“若秦、齐同时称帝,天下诸侯会更尊奉秦国,还是更尊奉齐国?”
湣王的脸色有些难看,他沉默了许久,才低声说:“寡人认为,大概率尊奉秦国会多一些。”
“大王英明。”苏秦点了点头,“秦国地处西方,多年来东出函谷,威慑诸侯,早已在天下人心中树立了强国的形象。而齐国虽强,但近年来四处征战,与诸侯多有摩擦。若两国同时称帝,秦国必然会借着‘西帝’的名号,进一步拉拢诸侯,孤立齐国。到那时,大王的‘东帝’之号,岂不成了秦国的陪衬?”
湣王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他开始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。“那依先生之见,寡人该如何应对?”
苏秦微微一笑,说道:“臣有一计。大王不妨先接受秦国的提议,但不要急于称帝。等待秦国举行称帝大典后,如果天下诸侯没有反对之声,大王再称帝也不晚。若是天下诸侯都反对秦国称帝,大王便可以‘顺应民心’为由,放弃称帝之号,转而联合诸侯讨伐秦国。这样一来,大王既不得罪秦国,又能收拢天下人心,岂不是一举两得?”
“放弃称帝?”湣王有些犹豫,他对那个“东帝”之号依旧念念不忘。
苏秦看出了他的心思,继续劝说道:“大王,称帝不过是一个虚名,而天下人心才是实实在在的霸业根基。如果大王放弃称帝,天下人会认为大王谦逊仁厚,而秦国则会因称帝而成为众矢之的。到那时,大王再以‘尊王攘夷’为名,号令诸侯,秦国又能奈我何?反之,若大王执意称帝,不仅会引来诸侯的敌视,还可能让秦国坐收渔翁之利。孰轻孰重,大王还需仔细权衡啊。”
湣王低着头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头。苏秦的话如同警钟,在他耳边不断回响。他想起了邹衍的劝谏,虽然当时觉得逆耳,但此刻想来,与苏秦的分析竟有几分相似。是啊,虚名终究是虚名,若因此失去了天下人心,断送了齐国的霸业,那才是得不偿失。
良久,湣王猛地抬起头,眼中的迷茫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神色。他用力一拍案几,咬牙说道:“先生说得对!我要他奶奶的这个帝号有何意义?让秦王自己称帝去吧!”
苏秦见湣王醒悟,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:“大王能审时度势,实乃齐国之福。”
随后,湣王便派使者回复魏冉,称齐国暂无称帝之意。魏冉虽感意外,但也只能悻悻而归。不久后,秦王果然独自称帝,可不出苏秦所料,天下诸侯纷纷表示反对,甚至联合起来准备讨伐秦国。秦王无奈,只得取消了帝号。
而齐湣王则因放弃帝号之举,赢得了天下诸侯的赞誉。



14、湣王患上忘梦劫  御医冤屈白丁香
秦相魏冉的车驾碾过满地金箔般的落叶,终于驶出了齐国都城的西门。
站在章华台上的齐湣王,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玄色旌旗,一阵唏嘘。苏秦就站在他身后三步之地,袍角被秋风掀起,却始终保持着躬身待命的姿态。
“苏秦,你说寡人这步棋,走对了吗?”湣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三日前,正是在苏秦的劝说下,他当众卸下了“东帝”的冕旒,那句“天下唯秦齐并立,然帝号招怨,不如弃之而收诸侯心”的谏言还在耳畔回响。可每当夜深人静,那顶缀着珍珠的帝冕就会在他脑海里盘旋,那是他耗费三年心力,从薛地会盟到济西练兵,好不容易才触碰到的尊荣。
苏秦拱手答道:“王上此举,乃以退为进。秦王若闻王上弃帝号,必亦不敢独称,届时天下诸侯皆念齐国之仁,此乃霸王之基。”话虽如此,他却瞥见湣王鬓角新添的几缕白发,这位刚过不惑之年的君王,近来眼底的红血丝愈发浓重了。
自魏冉离去那日起,湣王便陷入了一个怪圈。每夜入睡,他都会坠入光怪陆离的梦境。有时他身着帝袍,站在泰山之巅接受诸侯朝拜,九鼎在脚下熠熠生辉;有时他率领铁骑踏破函谷关,咸阳宫的玉阶被齐军的马蹄踏得粉碎;甚至有一次,他梦见自己化作一只大鹏,翼展千里,掠过东海时惊起万道霞光。可每当雄鸡报晓,宫人们掀开锦被时,那些鲜活的梦境就像指间的沙,任凭他如何攥紧,都只留下模糊的残影。
“王上醒了?”贴身内侍李顺捧着铜盆躬身进来,见湣王呆坐在床沿,连忙上前递上热巾。湣王接过巾帕,却没有擦拭,只是望着上面绣着的蟠龙纹出神:“李顺,昨夜寡人又做梦了。”
“那定是吉梦。”李顺赔着笑,心里却暗自叹气。这半个月来,王上每日清晨都会说这句话,可问他梦见了什么,却总是皱着眉摇头。有一次,湣王甚至在早朝时突然打断正在奏事的上卿,问:“方才你说要疏浚济水,是为了什么来着?”满朝文武面面相觑,谁都不敢点破君王的健忘。
这日巳时,湣王终于按捺不住,传旨召御医令张伯仁入宫。张伯仁年逾花甲,须发皆白,是齐国最负盛名的医者,曾治好过太子的顽疾。此刻他跪在宣德殿的金砖上,鼻尖几乎要触到地面,听着湣王沉郁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:“张御医,寡人每夜都做些稀奇古怪的梦,天明醒后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。有时白天议事,刚说过的话转身就忘,你说这是何道理?”
张伯仁定了定神,膝行几步到殿中,颤巍巍地抬起手为湣王诊脉。指尖触到那根跳动有力却略显浮乱的脉象,他心里已有了几分计较。“王上息怒,”他收回手,再次叩首,“王上日理万机,内忧朝堂纷争,外虑诸侯动向,心神耗损过甚。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此乃情志不遂之兆;至于健忘,亦是思虑过度,伤及心脾所致。”
“那便是有病?”湣王猛地向前倾身,龙椅的扶手被他抓得“咯吱”作响,“寡人就说近日精神不济,原来竟是病了!那你可有药方?”
“其实,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。”张伯仁松了口气,语气也轻快了些,“只要对症下药,不出半月便可痊愈。”
“那你还不赶快说来!”湣王眼中闪过一丝希冀,急声道。
张伯仁却突然顿住了,嘴唇嗫嚅着,脸上露出为难之色。他想起年轻时随师父学医,师父曾说过这味药疗效虽好,却因其来源特殊,往往让患者难以接受。可事到如今,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:“王上只需服用几次白丁香,便可安神健脑,根治此症。”
“白丁香?”湣王来了兴趣,他从未听过这味药名,“此药倒是雅致,想来是极名贵的药材吧?是西域进贡的奇花,还是南海采的珍草?”
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在张伯仁心上,他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,声音也开始发颤:“这个,这个白丁香嘛……还是不说了吧。王上只需按时服用,自然见效。”
“放肆!”湣王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,拍案而起,“寡人问你药名,你竟敢有所隐瞒?难道这药里藏着什么猫腻,是想害寡人不成?”
“不是!下人怎敢欺瞒王上!”张伯仁吓得浑身发抖,连连磕头,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“咚咚”的声响,“白丁香……白丁香就是麻雀的粪便啊!”
“什么?”湣王像是被惊雷劈中,愣了足足三息,随即爆发出雷霆之怒,“你让寡人服用麻雀屎?!”他猛地踹翻面前的案几,玉制的酒樽摔在地上碎成两半,酒液溅湿了张伯仁的衣袍。“好你个大胆的御医,竟敢用污秽之物戏耍君王,分明是活得不耐烦了!”
张伯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连磕头的力气都没有了,只能瘫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辩解:“王上息怒!此药确有奇效啊!《神农本草经》有载,白丁香味苦性温,能消积滞、化湿浊,对思虑过度所致的健忘多梦最是对症……老臣不敢欺瞒,这是治疗王上病症的最佳药方啊!”
“还敢狡辩!”湣王双目赤红,指着殿外厉声喝道,“来人!把这个想害死寡人的奸医拉出去,斩立决!”
殿外的侍卫闻声而入,他们早已习惯了君王的喜怒无常,此刻见御医吓得面无人色,只当他真的犯下了滔天大罪,不由分说架起张伯仁就朝宫外走去。张伯仁挣扎着,嘶哑的声音穿透大殿的朱门:“王上!老臣冤枉啊!老臣没有害您之心!您要相信老臣……”
湣王站在殿中,胸膛剧烈起伏,直到那凄厉的呼喊声渐渐远去,他才颓然坐回龙椅。李顺战战兢兢地走上前,想要收拾地上的碎片,却被湣王挥手喝止:“都退下!”
大殿里只剩下湣王一人,秋风从敞开的窗棂吹进来,卷起地上的碎纸片。他突然想起方才张伯仁磕头时,从袖中掉落的一本泛黄的医书,封面上写着“青囊秘要”四个字。那一刻,他心里竟莫名地闪过一丝慌乱,万一,万一那老御医说的是真的呢?
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。他是齐国的君王,是曾差点登上东帝之位的霸主,怎么能服用那样污秽的东西?张伯仁定是老糊涂了,或者干脆就是秦国派来的奸细,想用这种法子羞辱他。对,一定是这样。
午时三刻的钟声敲响时,侍卫来报,张伯仁已伏法。湣王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便命人传膳。可当香喷喷的鹿肉羹端上来时,他却突然没了胃口,眼前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张伯仁那张布满皱纹的脸,还有他临死前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。
接下来的几日,湣王的健忘症愈发严重了。他常常在批阅奏章时突然忘记自己要看什么,有时甚至认不出朝夕相处的内侍。苏秦几次想进言请他再召御医诊治,可一想到张伯仁的下场,便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。宫中的御医们更是人人自危,每次被召入宫,都吓得两腿发软,只敢说些“王上只需静养”的空话。
这夜,湣王又做梦了。这次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迷宫里,四周都是高耸的宫墙,墙上刻满了他看不懂的文字。他拼命地奔跑,想要找到出口,可无论往哪个方向走,最终都会回到原地。就在他筋疲力尽时,突然看见张伯仁从墙后走出来,手里捧着一个锦盒。
“王上,这是白丁香。”张伯仁打开锦盒,里面是些灰白色的颗粒,“服下它,您就能走出迷宫了。”
湣王想呵斥他,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。他看着那些颗粒,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。就在他伸手想要去拿锦盒时,突然惊醒过来,冷汗浸湿了里衣。
窗外的月亮正圆,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床前。湣王坐起身,望着地上自己的影子,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。他不知道自己的健忘症还会持续多久,也不知道那个迷宫般的梦境意味着什么。他只知道,那个被他处死的老御医,或许真的是唯一能救他的人。
第二天清晨,李顺发现湣王独自坐在章华台上,望着西方出神。他手里攥着一片干枯的梧桐叶,叶片被捏得粉碎。“李顺,”湣王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,“你说,人死了之后,会去梦里吗?”
李顺愣了愣,连忙跪下答道:“王上吉人天相,定能长命百岁。那些不吉利的话,您别往心里去。”
湣王没有说话,只是把目光投向远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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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3-7-30 09:04:34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宋庆法 于 2025-10-13 10:37 编辑

15赤裸诱惑攻宋国 正义之举埋隐患
齐王宫章华殿内,齐湣王身前站着的苏秦,身着燕国安平君的紫绶朝服,虽面带微笑,掌心却沁出细汗,这场面见,关乎他筹谋数年的棋局。
三日前,秦使刚带着帝号之约离开临淄。秦王愿与齐湣王并称东西二帝,约定共伐赵国,平分其地。湣王虽心向帝号,却也忌惮秦国的野心,此刻召来苏秦,正是想听听这位"合纵长"的看法。
"先生游历列国,见多识广。"湣王放下手中的玉卮,声音带着几分试探,"秦齐并帝,共伐赵国;或弃帝号,转攻宋国。此二策,哪一个更利于齐国?"
苏秦心中一凛,知道关键时刻已到。他俯身作揖,目光却直视湣王:"大王,臣请先为您算一笔账。"他抬手虚划,"若与秦并帝,天下人会如何看待?秦国据崤函之固,拥雍州之地,早已是诸侯之首;齐国虽强,却偏安东海。届时诸侯表面尊二帝,实则必畏秦而轻齐。帝号是虚名,可这虚名背后,是天下怨怼都将集于齐国,毕竟秦国势大,诸侯敢怒不敢言,只会将不满发泄在'陪衬'的齐国身上。"
湣王眉头微蹙,手指在榻边轻轻敲击。苏秦见状,又上前一步:"再看伐赵与伐宋。赵国经武灵王胡服骑射后,甲士数十万,且有廉颇、蔺相如辅佐,可谓硬骨头。而宋国呢?"他加重语气,"如今诸侯皆称其'桀宋',宋君偃的暴行早已天怒人怨。这样的国家,既是暴君当道,又是实力薄弱,攻打它岂不比啃赵国容易百倍?"
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湣王的心湖。他早有攻宋之意,只是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。
苏秦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,继续说道:"臣听闻,宋君偃篡位自立后,所作所为堪比桀纣。他用皮囊盛满鲜血挂在城门上,仰头射之,称为'射天';又剖孕妇之腹,观其胎产;大臣若有劝谏者,辄加炮烙之刑。去年他南侵楚国,夺淮北三百里地;东击齐国,占五城;北犯魏国,取二邑。如此暴虐之君,如此好战之国,天下诸侯早已忍无可忍。"
湣王的眼神亮了起来。他想起五年前宋国夺走齐国五城时的耻辱,想起流亡在齐的宋前君剔成每日哭诉的惨状。剔成曾愿以宋国宗庙礼器为代价,求齐国助其复国。这些线索在他脑中串联起来,攻宋的念头愈发强烈。
"可秦国那边..."湣王仍有顾虑,"若弃帝号,岂不是违逆了秦昭王?"
苏秦笑了:"大王,虚名如浮云,实利才是根本。放弃帝号,天下人会称赞大王'慕仁义而轻虚名',转而拥护齐国;背弃与秦的盟约,正好向诸侯表明齐国不愿与暴秦同流合污。届时,我们打着'讨伐暴君、解救宋民'的旗号攻宋,既报了旧日之仇,又得了民心,何乐而不为?"
为了让湣王彻底下定决心,苏秦走到殿中悬挂的地图前,指着宋国的位置:"大王请看,宋国地处天下之中。占有宋国,魏国的阳地(今河南商丘西北)便成了齐国囊中之物;控制济水以西,赵国的阿地(今山东阳谷东北)以东一带便岌岌可危;占据淮水以北,楚国的东部边境将无险可守;而拿下陶邑(今山东定陶)和平陆(今山东汶上),魏国都城大梁的城门就等于被我们堵死了。"他转过身,语气激昂,"这哪里是攻宋?这是一举掌控中原腹地,让燕、楚、韩、魏皆迫于形势而归服!此乃商汤灭夏、武王伐纣般的正义之举,大王将名留青史!"
这番话彻底点燃了湣王的野心。他猛地站起身,玉剑上的绿松石碰撞发出清脆声响:"先生所言极是!帝号不过是秦人设下的圈套,攻宋才是齐国的正道!"他当即下令:"传朕旨意,废除帝号,仍称齐王;命苏秦辅佐剔成,整备粮草,待冬日来临便兴兵伐宋!"
苏秦心中长舒一口气,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:"大王英明,此乃齐国之福,天下之福。"
消息传到咸阳,秦王正在章台宫与范雎商议伐赵之事。听闻齐国弃帝号转攻宋,气得将手中的竹简狠狠摔在地上:"齐王这个匹夫!竟敢戏耍寡人!"
范雎连忙上前劝谏:"大王息怒。齐国攻宋,看似得利,实则是自掘坟墓。宋国乃中原要地,齐若独占,韩、魏、楚必不安。我们不如暂作观望,待齐国与诸侯交恶,再伺机而动。"
秦王冷静下来,觉得范雎所言有理。他随即下令:"废除帝号,派人出使韩、魏,暗示齐国攻宋对其威胁,埋下不满的种子。"
而此时的苏秦,在离开齐王宫后并没有返回驿馆,而是悄悄来到了临淄城南的一处僻静宅院。院内,燕国使者正焦急等待。见到苏秦,使者连忙上前:"苏相,燕王盼您的消息许久了。"
苏秦点点头,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:"告诉大王,齐王已上钩。攻宋之举必让齐国树敌众多,待诸侯怨齐之日,便是燕国复仇之时。"
原来,苏秦早已是燕国的"死间"。当年燕昭王筑黄金台招贤,苏秦感其知遇之恩,立誓要为燕国报"子之之乱"时齐国趁火打劫之仇。他深知齐湣王好大喜功、贪利短视,于是精心设计了这出"弃帝攻宋"的戏码。表面上是为齐国谋划,实则是将齐国推向诸侯的对立面。


16、先王纳丑钟离春  湣王钟意采桑女
齐湣王登基已逾五载,这年深秋,临淄宫城的铜钟在暮色中撞响第三声时,议事殿内的烛火仍如白昼般炽烈。案几上摊着舆图,济水以南的宋国疆域已被朱笔圈出,伐宋之策既定,满朝文武虽有争议,却无人敢逆君王锐意扩张的雄心。
湣王倚着雕龙凭几,他想起父王宣王当年纳钟离春为后的典故,那丑女以四殆之说警醒君王,竟成就一段"贤后辅政"的佳话。如今自己欲图霸业,既需疆场上的赫赫战功,也需朝堂外的贤名远播。思及此,他忽觉殿内沉闷,对近侍长戈道:"今日天朗气清,备车,寡人要出城巡猎。"
次日辰时,浩浩荡荡的车队从临淄东门驶出。黄钺车在前开道,六匹白马拉乘的金根车紧随其后,车厢四周垂着绣有日月星辰的锦幔,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沉闷的"轰隆"声。沿途百姓早已闻讯赶来,黑压压地跪伏在道路两侧,孩童们扒着大人的肩头探头张望,眼中满是敬畏与好奇。
湣王撩开锦幔一角,望着跪拜的人群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。他正欲吩咐长戈赏赐几个哭闹的孩童,目光却被东侧一片桑园吸引。那桑园约有百亩,桑叶虽已泛黄,却仍透着勃勃生机。园中一个女子正踮着脚尖采摘桑叶,竹篮挎在左臂,右手握着桑钩熟练地钩下高处的枝条,动作行云流水,竟对不远处的皇家车队视若无睹。
"停车。"湣王沉声道。车队骤然停下,惊得路边的麻雀扑棱棱飞起。他指着桑园中的女子,对长戈道:"那采桑女甚是无礼,唤她过来。"
长戈领命,带着两个卫士快步走向桑园。那女子听到动静,缓缓转过身来。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,身穿浆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,裤脚挽至膝间,露出被桑汁染绿的脚踝。最醒目的是她脖颈下方,生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瘤,肤色与常人无异,却让她的容貌添了几分怪异。见卫士走近,她并未惊慌,只是放下桑钩,静待问话。
"大王召你过去。"长戈语气带着几分威严。女子点点头,提起半满的竹篮,跟着卫士来到金根车前。她并未像旁人那般跪伏,只是微微躬身行礼,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:"民女宿瘤,见过大王。"
湣王打量着她,见她虽其貌不扬,眼神却清澈坦荡,全无寻常百姓面对君王的怯懦。他故意沉下脸:"寡人出游,方圆百里百姓皆夹道相迎,你为何只顾采桑,连抬头一看都不肯?莫非是藐视王权?"
宿瘤抬起头,目光直视湣王:"大王息怒。民女清晨受父母所托,需采满三篮桑叶回家喂蚕。蚕虫若断食,便会生病,家中生计便没了着落。大王有巡狩之责,民女有采桑之职,各司其职,何来藐视之说?"她的话不卑不亢,条理清晰,竟让湣王一时语塞。
车队旁的百姓悄悄抬起头,议论声此起彼伏。"这女子胆子真大,敢这么跟大王说话。""听说她脖子上的瘤子从小就有,附近人家都不敢娶..."湣王听着议论,忽然想起父王纳钟离春的往事,心中一动。他对左右随从笑道:"先王纳丑女钟离春,终成一代贤后。寡人今日见此女有胆识、明事理,欲纳她为嫔妃,诸位以为如何?"
随从们纷纷附和,长戈更是躬身道:"王上慧眼识珠!此女虽貌不惊人,却有林下之风,纳为嫔妃必能彰显大王爱才不爱貌的胸襟,传为千古美谈。"
湣王满意地点点头,对宿瘤道:"寡人欲封你为美人,随寡人入宫享荣华富贵,你可愿意?"
宿瘤闻言,神色未变,依旧平静地说:"多谢大王厚爱。但婚姻大事,需遵'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'。若大王真心求娶,当按皇家礼仪,派使者携聘礼到民女家中提亲,如此民女方敢从命。"
这番话让湣王愈发惊奇,他本以为这农家女会欣然应允,没想到她竟如此看重礼数。"好!"湣王朗声笑道,"长戈,即刻备黄金百两、绸缎千匹,再选十名宫中女官,随你前往宿瘤家中提亲。"
宿瘤的家在桑园旁一个小村庄,几间土坯房围着一个篱笆院。当长戈带着浩浩荡荡的提亲队伍出现在村口时,全村人都涌了出来。宿瘤的父母正在院中筛蚕砂,见此阵仗,吓得手中的筛子都掉在了地上。
"老丈、老夫人,"长戈躬身道,"大王欲纳令嫒为嫔妃,特命下官前来提亲。"说着,他示意侍从将聘礼抬进院中。黄金的光芒、绸缎的华彩,让围观的村民发出阵阵惊叹。
宿瘤的母亲拉着女儿的手,眼泪直流:"傻闺女,你这是走了什么运啊..."
宿瘤的父亲则搓着手,激动得说不出话来,连连点头:"承蒙大王不弃,小女...小女遵命。"
提亲队伍离开后,母亲忙着翻箱倒柜,找出家里最体面的衣服:"快换上这件蓝布衫,这是你爹当年娶我时扯的布。"
宿瘤却摇了摇头,将衣服放回木箱:"娘,大王在桑园见到的,就是穿麻衣的我。若因华服才被看重,那看重的并非我本身。我还是保持本色入宫吧。"
母亲拗不过她,只得作罢。当晚,宿瘤依旧像往常一样,将采回的桑叶仔细铺开晾晒,直到月上中天才歇息。
三日后,迎亲的队伍再次来到村庄。宿瘤简单梳洗后,依旧穿着那件粗布麻衣,头上插着一根荆钗,提着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袱上了马车。包袱里没有金银首饰,只有一把磨得发亮的桑钩和几双自己纳的布鞋。
车队驶入王宫时,后宫的嫔妃们早已聚集在宫门内等候。她们中有出身贵族的夫人,有容貌倾城的美人,一个个衣着华丽,珠翠环绕。当宿瘤穿着麻衣从马车上走下来时,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。
"这就是大王新娶的妃子?穿得比宫女还不如。"
"你看她脖子上那个瘤子,晚上睡觉不会硌着吗?"
"大王莫不是老眼昏花了,竟选了这么个丑东西。"
嫔妃们的议论声虽小,却清晰地传到了湣王耳中。他脸上有些挂不住,皱眉对嫔妃们道:"诸位莫要取笑,新妃尚未梳妆。待她沐浴更衣,换上绫罗绸缎,定不会让大家失望。"
宿瘤闻言,上前一步,对湣王躬身道:"大王,臣女有一言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"
湣王点点头:"但说无妨。"
"大王说'加以修饰',可臣女以为,修饰有高下之分。"宿瘤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嫔妃,缓缓说道,"昔日尧帝居于茅茨土阶,却以仁义为衣,以道德为冠,天下百姓安居乐业,莫不归心。舜帝耕于历山,渔于雷泽,虽身着布衣,却以孝悌化民,以礼乐治国,终成一代圣君。而夏桀筑倾宫、饰瑶台,穿锦绣之衣,食珍馐之味,却以暴政虐民,以奢糜误国,最终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。商纣造鹿台、酒池肉林,嫔妃数千,却残害忠良,鱼肉百姓,最终自焚于摘星楼。"
她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铿锵,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,连刚才嗤笑的嫔妃也敛住了神色。
宿瘤继续道:"可见修饰之妙,不在外而在内。若以内在的仁义道德修饰自身,纵使身着布衣,亦能光彩照人;若以外在的金玉锦绣修饰,内心却无德无行,纵使锦衣玉食,亦不过是徒有其表的朽木。大王若真心看重臣女,当看重臣女所言所行,而非衣着容貌。"
湣王站在原地,久久不语。他起初纳宿瘤,确实有效仿先王作秀的心思,想借此博一个"爱才不爱貌"的美名。但此刻听了宿瘤这番话,他才真正意识到,眼前这个女子绝非寻常农家女。她的见识、她的胆识,比后宫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嫔妃不知高出多少倍。
良久,湣王走上前,亲自扶起宿瘤,沉声道:"你说得对。寡人险些舍本逐末。从今日起,寡人封你为王后,统领后宫,协理朝政。"
此言一出,全场哗然。嫔妃们面面相觑,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。
长戈等随从则躬身行礼:"大王圣明,王后千岁!"
宿瘤成为王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齐国。起初,朝野上下议论纷纷,不少大臣上书反对,认为一个农家女不配位居王后。但宿瘤并未理会这些非议,她入宫后,首先整顿后宫奢靡之风,将多余的珠翠绸缎变卖,充作军需;又在后宫开辟桑园,带领嫔妃们养蚕织布,体会农女劳作之苦。
一日,湣王在议事殿与大臣们商议伐宋之事,争论不休。宿瘤得知后,求见湣王,递上一本账册:"大王,这是臣女核算的国库收支。若伐宋,需征调十万将士,粮草、军械、军饷合计需耗费国库三年收入。如今齐国虽强,但连年征战已让百姓疲敝,若再强行伐宋,恐生民变。"她顿了顿,又道:"昔日商汤伐夏桀,武王伐商纣,皆因民心所向。若大王能先修内政,轻徭薄赋,使百姓安居乐业,届时再图宋国,自然水到渠成。"
湣王看着账册上清晰的数据,又想起宿瘤当日所言的"仁义修饰",心中豁然开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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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3-7-30 09:05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宋庆法 于 2025-10-13 10:38 编辑

17荀况臣道示王蠋 湣王一怒罢太傅
稷下学宫的后院里,淡淡竹简墨香混着兰草清芬飘散开,沁人心脾。
荀况身着素色儒袍,袖口沾着些许墨渍,手里捧着一卷刚用朱砂批注完的竹简,脚步轻快地穿过栽满兰草的小径,停在一间挂着"太傅府"匾额的院落前。那匾额是当年齐宣王亲笔题写,红漆虽已有些剥落,却依旧透着几分庄重。
守门的老仆见是祭酒大人来了,忙不迭地掀开门帘,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容:"荀大人稍候,小人这就去通传太傅!"
话音刚落,就见院内快步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,正是齐国太傅王蠋。他身着深青色锦袍,腰束玉带,虽已年过花甲,却依旧腰杆挺直如青松,面容清癯,颧骨微凸,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寒星,透着股不容小觑的精气神。
"孙卿不必通报,老夫这双耳朵还没聋,早听见你那沉稳的脚步声了。"王蠋笑着上前,一把拉住荀况的手,掌心老茧摩挲着荀况的手背,带着几分亲切,"快进屋坐,刚让侍女沏了蒙山云雾茶,是今年的新茶,还热着呢,正好尝尝鲜。"
两人进了正堂,分宾主落座在雕花梨木椅上。侍女捧着黑漆托盘上前,奉上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,茶汤清澈透亮,嫩绿的茶叶在水中舒展翻滚,袅袅茶香驱散了清晨的凉意。
荀况将手中竹简轻轻放在案几上,身子微微前倾,语气带着几分恳切:"王太傅,这是我近日草拟的《臣道》,论述为臣者当守之忠、当行之责,其中多有浅陋之见,还请您不吝赐教,也好及时修正。"
王蠋接过竹简,指尖轻抚过温润光滑的竹片,目光落在开篇"君者,舟也;庶人者,水也。水则载舟,水则覆舟"的字句上,不禁微微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。他逐字逐句地仔细翻看,时而眉头微蹙,像是在思索着什么;时而颔首赞许,嘴角勾起一抹笑意;读到激愤处便不自觉握紧竹简;看到精辟之论又会抚须浅笑,指尖在竹片上轻轻摩挲。不知不觉间,半个时辰过去了,堂内只听得见竹简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。
当看到"事圣君者,有听从无谏争;事中君者,有谏争无谄谀;事暴君者,有补削无挢拂"一段时,王蠋重重一拍案几,震得茶杯都微微晃动,长叹一声:"好!说得好啊!祭酒洞若观火,把为臣之道剖析得入木三分!当今咱们齐国,最缺的就是这样明辨是非、敢于直谏的立功之臣、圣明之臣啊!那些只会围着大王说好听话的人,哪里配称'臣子'二字!"
他放下竹简,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忧虑,语气也低沉了几分:"如今朝堂之上,阿谀奉承之辈当道,像苏秦那样的辩士只会鼓吹合纵连横,用花言巧语怂恿大王对外用兵,好从中谋取私利;而那些宗室贵族,更是一个个贪得无厌,只知争权夺利,搜刮民脂民膏,把先王留下的家底都快败光了,哪里还有半分为国分忧之心?大王一心想称霸天下,却不知穷兵黩武就像饮鸩止渴,只会不断耗损国力,长此以往,危险和灭亡就在旦夕之间,老夫一想到这些,就夜不能寐啊!"
荀况闻言,心中也是一沉,眉头紧锁:"太傅所言极是。近日臣去军营巡查,见士兵们个个面带疲惫,粮草供应也日渐紧张,却还在加紧操练,说是要准备攻打宋国。臣下多次进谏,提醒大王三思而后行,可大王根本听不进去,还说臣是杞人忧天。"
王蠋重重叹了口气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却没尝出半点茶香,只是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,喃喃自语:"先王在世时,穿着粗布衣裳,吃着简单的饭菜,勤俭节约,与民休息,还亲自到田间鼓励农桑,派人到海边发展渔盐之利,才创下这齐国的鼎盛基业。那时候,街头巷尾都是欢声笑语,百姓们提起先王,无不感恩戴德。今王继位,不思守成,反而好大喜功,天天想着开疆拓土,这样闹腾下去,迟早要把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啊!"
他猛地放下茶杯,杯底与案几碰撞发出一声脆响,眼神变得坚定起来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:"我身为太傅,受先王临终之托,如今他如此莽撞行事,置国家安危于不顾,人们不但会指责昏庸,更会说我这个太傅调教无方,辜负了先王的信任。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,今日说什么也要去王宫一趟,好好劝劝他,就算不能让他完全回心转意,也要让他明白其中的利害!"
荀况见他态度坚决,知道劝不住,心中既敬佩又担忧,起身说道:"太傅一片忠心,天地可鉴,晚辈深感钦佩。只是王上近来性情愈发急躁,听不进逆耳忠言,您进谏时还需多加谨慎,切莫触怒龙颜,免得给自己招来祸患。"
"多谢祭酒提醒,老夫记在心里了。"王蠋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锦袍上的褶皱,眼神中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,"老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,只要能让大王回心转意,哪怕被罢官免职,就算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?只要齐国能安然无恙,老夫个人的荣辱得失不算什么。"
说罢,他话别荀况,带着两名侍从,急匆匆地赶往齐王宫。此时的齐王宫正是一片忙碌景象,内侍们抱着文书往来穿梭,神色匆匆,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几分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。王蠋刚走到宫门前的石桥上,就见丞相后胜带着一群大臣迎面走来,个个面带喜色,谈论着什么,声音里满是兴奋。
"哟,这不是太傅大人吗?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?"丞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,手里摇着玉柄麈尾,身后跟着的大臣们也个个锦衣华服,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神情,"您这是要去见大王?正好,我们刚向大王禀报了宋国的近况,说宋国近来内乱不止,君臣互相猜忌,正是出兵的绝佳时机,大王听了龙颜大悦,当场就拍板要准备出兵呢!"
王蠋脸色一沉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,语气严肃地说:"丞相,你怎么能如此糊涂!宋国虽有内乱,但我齐国连年征战,士兵早已疲惫不堪,百姓更是困苦不堪,田地荒芜,流民遍地,此时再兴兵戈,无异于雪上加霜,会让百姓更加怨恨朝廷啊!"
丞相撇了撇嘴,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,轻哼一声:"太傅此言差矣。自古以来,成大事者不拘小节。只要能攻下宋国,扩大我齐国的疆域,掠夺宋国的财富和人口,区区百姓困苦又算得了什么?再说,大王英明神武,手下将士个个勇猛善战,小小的宋国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。只要大军一出,定能马到成功,到时候天下诸侯谁敢不服?我齐国就能称霸天下了!"
王蠋气得胸口剧烈起伏,花白的胡须都抖得厉害,指着丞相的手半天没放下,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:"你...你这是误国误民!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,竟然置国家安危和百姓死活于不顾!你这样做,迟早会遭到报应的!"
丞相却毫不在意,哈哈一笑,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拍了拍王蠋的肩膀:"太傅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,教好那些宗室子弟就得了。大王现在正高兴着呢,您可别去扫了大王的兴致,免得自讨没趣。"说罢,不再理会王蠋,带着一群大臣扬长而去,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。
王蠋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心中怒火中烧,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教训一顿,却也无可奈何。他深吸几口气,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愤怒,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锦袍,定了定神,才迈步走进王宫。内侍见是太傅来了,不敢怠慢,连忙进去通报,没过多久,就传来湣王让他进殿的传唤声。
王蠋走进金碧辉煌的正殿,只见齐湣王高坐在雕龙画凤的龙椅上,身穿华丽的龙袍,龙袍上的金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,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。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,个个低着头,俯首帖耳,大气都不敢喘一下,生怕惹大王不高兴。
他走上前,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,动作一丝不苟:"臣王蠋,参见大王。愿大王圣体安康,齐国国运昌盛。"
齐湣王抬了抬眼皮,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,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:"太傅平身。今日不在府中歇息,跑到王宫来,有何事启奏啊?"
王蠋站起身,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的大臣,心中更是气愤,但还是强压着怒火,朗声道:"大王,臣今日前来,是有一件关乎齐国生死存亡的大事要向您禀报,想劝大王停止攻打宋国的计划。"
此言一出,殿内顿时鸦雀无声,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。齐湣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眉头紧紧皱了起来,脸色也沉了下去,语气带着几分不悦:"哦?太傅为何要阻止寡人?难道你觉得寡人攻打宋国不对?"
王蠋毫不畏惧,挺直了腰板,侃侃而谈:"大王,咱们齐国现在的局面来之不易啊!先王在位时,穿着粗布衣裳,吃着简单的饭菜,勤俭节约,与民休息,鼓励农桑,发展工商和渔盐之利,才使得齐国国力强盛,百姓安居乐业,路不拾遗,夜不闭户。当年燕、赵、韩、魏四国联军来犯,先王凭借着雄厚的国力和百姓的衷心支持,亲自坐镇前线,指挥将士们奋勇杀敌,一举将联军击退,这才保住了齐国的江山社稷,这份基业来得多么不容易啊!"
他顿了顿,语气更加恳切,眼中满是期盼:"打天下不易,保天下更难啊!自从大王继位以来,已经连续攻打了鲁国、卫国、邹国等多个小国,虽然取得了一些胜利,占领了一些土地,但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、物力和财力。如今百姓赋税沉重,徭役繁多,许多人家为了缴纳赋税,不得不卖儿卖女,妻离子散,苦不堪言。臣昨日去城郊巡查,看到有农户为了缴纳赋税,不得不卖掉家中仅有的耕牛,还有妇人抱着饿得啼哭的孩子跪在路边乞讨,那场景实在令人心碎。再看国库,早已空虚,粮草也所剩无几,掌管国库的太仆上周密奏,说存粮只够支撑三个月的军需了。"
"而宋国虽然内乱,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其国力也不容小觑,不仅有坚固的城池,还有一定的兵力储备。如果我们贸然出兵,一旦陷入持久战,后果不堪设想。到时候不但攻不下宋国,反而会消耗掉我国仅存的国力,其他诸侯国看到我国空虚,肯定会趁机偷袭,到那时齐国就真的危在旦夕了!大王,您可一定要三思啊!"
王蠋以为自己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能打动湣王,毕竟自己是他的老师,从小看着他长大,就算说得过火一点也没什么。可没等他说完,齐湣王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,打断了他的话,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:"好了好了,你的那一套寡人早已领教过了!不就是说寡人穷兵黩武,不顾百姓死活吗?这些话苏秦、张仪他们也说过,寡人都听腻了!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?"
他站起身,在殿内踱来踱去,龙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摆动,语气带着几分不悦和傲慢:"若不是看在你是太傅,是寡人的老师的面子上,寡人立刻让人把你赶出去!寡人告诉你,如今齐国国力强盛,兵强马壮,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,小小的宋国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。只要寡人一声令下,大军一出,定能马到成功,拿下宋国易如反掌!到时候寡人就能称霸天下,让齐国的威名传遍四海八荒,这难道不是先王一直以来的愿望吗?你怎么就不明白寡人的苦心呢?"
"大王!"王蠋急忙上前一步,语气急切地说道,"先王的愿望是让齐国长治久安,百姓幸福安康,世代传承下去,而不是让您通过连年征战来称霸天下啊!称霸天下固然荣耀,但如果是以百姓的疾苦和国家的安危为代价,那又有什么意义呢?失去了百姓的支持,就算称霸了天下,也坐不稳啊!"
"放肆!"齐湣王勃然大怒,猛地一拍龙椅扶手,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倒在地,摔得粉碎,他指着王蠋,厉声呵斥道,"是先王让你做我的太傅没错,但到底你是齐王还是我是齐王?国家大事难道你说了算?寡人告诉你,攻打宋国的计划已经定了,军队都开始集结了,谁也别想阻止!你要是再敢多言,休怪寡人不客气!"


18、苏秦使出连环计  五国同盟攻秦国
深秋的临淄已透着刺骨寒意,可齐王宫章华殿内却燥热得如同盛夏。铜铸的蟠螭熏炉里燃着南海进贡的沉香,缕缕青烟缠绕着殿顶悬垂的明珠,却压不住那股弥漫在梁柱间的怒火。
齐王猛地将手中竹简掼在案几上,竹片四散飞溅,其中一片恰巧撞在案角的和田玉琮上,酒液顺着玉琮的纹路蜿蜒而下,在光洁青铜承盘上晕开深色涟漪,像极了他此刻脸上暴涨的青筋。
"王躅!你这老匹夫再说一遍?"湣王的咆哮像惊雷般炸响在殿内,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。
阶下站着的老臣王躅已年过花甲,玄色朝服被冷汗浸得半湿,稀疏的白发贴在额角,可脊梁却挺得笔直如松。他抬手抹去颊边滚落的汗珠,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焦灼:"大王!宋国虽有内乱,却是百年姬姓古国,根基未损!且其南接楚境,西临魏土,若我齐军贸然出兵,楚魏两国必趁虚而入,到那时我军深陷宋地,后路被断,便是腹背受敌之局啊!"
殿内文武百官皆垂首敛目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青铜灯架上的烛火明明灭灭,映着大臣们各异的神色:有的面露忧色,悄悄用眼角余光瞥着王躅;有的则面无表情,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;更有几个年轻勋贵,嘴角藏着一丝不屑,他们巴不得伐宋建功,好趁机攫取封地。谁都清楚,这位齐王自登基以来,便一心想重现桓文霸业,半年前秦国使者带着"东帝西帝"的盟约而来,他竟晾了人家三天三夜,只因为满脑子都是南边那片肥美的宋土。
"腹背受敌?"湣王猛地一拍案几,青铜酒樽"当啷"一声跳起来,酒液洒了他满袖。他大步踱到殿中,玄色龙纹朝服下摆扫过地面,留下一串急促的声响。"秦王要与寡人并称东西帝,真当寡人离了他就不能成就霸业?"他指着殿外方向,声音里满是桀骜,"秦国远在西河之外,隔着三晋之地如同天堑;而宋国就在寡人嘴边!柘城的粟米、定陶的盐铁、睢阳的锦绣,这么大块肥肉,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它烂在宋偃那昏君手里?"
王躅还想再劝,袖角却被身旁的上大夫陈贾悄悄拉了一把。陈贾微微摇头,眼神里满是警示。方才柱国将军田甲已经按捺不住摸向剑柄,再触怒大王,恐怕老臣性命难保。王躅喉头滚动,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说了出来:“王上,这样一来你的末日就不远了!”
“你给我滚出去,老子现在就罢免了你这个不识时务的太傅!”湣王被气得已经忘记了自己是齐王的身份。
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报声,像根细针刺破了紧绷的气氛:"苏秦大人到——"
话音未落,殿门被两名卫士缓缓推开,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而入。来人身着黑色织金锦袍,腰束玉带,七国相印在腰间排成一列,随着步履轻轻晃动,发出清脆的玉饰碰撞声。他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,颔下三缕长髯梳理得一丝不苟,正是凭借"合纵连横"之术搅动天下风云的苏秦。即便面对盛怒的齐王,他依旧神色从容,走到殿中躬身行礼,声音沉稳如钟磬:"臣苏秦,叩见大王。听闻大王为伐宋之事烦忧,特来献上一策。"
湣王见是苏秦,脸上的怒容稍稍敛去。这位苏相爷智谋深不可测,三年前仅凭一张嘴便说动六国合纵抗秦,逼得秦军不敢出函谷关半步。此刻正愁没人能解伐宋之困,见苏秦主动献策,顿时来了兴致,向前凑了两步问道:"哦?相国有何妙计?若真能帮寡人拿下宋国,寡人必以百里之地相赠,再封你为武安君!"
苏秦微微一笑,起身走到悬挂在殿壁的巨幅帛书地图前。那地图是用朱砂、靛蓝和墨汁精心绘制的,标注着天下七国的疆域山川。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宋国的位置,缓缓说道:"大王可知,宋王偃如今已是天怒人怨?去年他强征十万农夫修建离宫,致使睢水两岸颗粒无收;上月又因宠妃一句谗言,诛杀了直言进谏的司马唐鞅;更荒唐的是,他竟效仿商纣,在宫中设'酒池肉林',百姓怨声载道,连守城的士兵都在暗地里咒骂。这正是天赐我齐国安宋之机,但硬来不得,需用连环计。"
湣王眼神一亮,连忙追问:"快说快说,具体怎么个连环法?"
殿内的大臣们也纷纷抬起头,连王躅都忘了方才的争执,专注地看向苏秦。
"第一步,"苏秦伸出一根手指,指尖在地图上点了点楚国和魏国的疆域,"大王可派使者携重金出使楚魏两国。想当初宋王偃曾派大将南宫长万攻打楚国淮北之地,掠走了宛城的冶铁工坊;又趁魏国与秦国交战之际,夺了睢阳以西的两座城池。楚相春申君黄歇早就想收复淮北,魏相孟尝君田文更是对失地念念不忘。咱们以'报仇雪恨'为名,邀请他们组成三国联军,一同伐宋。"
湣王皱起眉头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:"他们肯出兵吗?楚国最近刚与秦国联姻;魏国更是首鼠两端,去年才跟秦国签订了河西之盟。"
"大王放心,有利可图,他们没有不出兵的道理。"苏秦胸有成竹地笑了笑,"臣早已打探清楚,楚国虽与秦国联姻,却始终忌惮秦国东扩;魏国更是被秦国夺了河西之地,心怀怨恨。咱们不妨跟他们约定:灭宋之后,淮北三城归楚,睢阳以西的两座城池归还魏国,其余的定陶、柘城等富庶之地全归齐国。这样一来,楚魏既能报仇雪恨,又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土地,何乐而不为?"
陈贾忍不住插了一句:"苏相,宋国毕竟是老牌诸侯国,有甲士十万,就算三国联军,恐怕也得打上个一年半载吧?到时候粮草消耗巨大,万一秦国趁机来犯,可如何是好?"
苏秦摇了摇头,眼神锐利如鹰:"不然。宋王偃沉溺酒色,早已把军队折腾得不成样子。他重用外戚,排挤武将,士兵们连饱饭都吃不上,哪里还有战斗力?上个月宋国边境守军甚至发生了哗变,若不是宋王派禁军镇压,恐怕早已军心涣散。咱们三国同时出兵,楚国攻其南,魏国袭其西,齐国取其东,三路围攻之下,宋国最多撑不过三个月。不过——"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凝重起来,"这只是连环计的第一步,真正的关键还在后面。"
湣王往前凑得更近了,眼中闪烁着急切的光芒:"相国有话不妨直说,寡人洗耳恭听!"
"大王刚才担心楚魏觊觎宋国土地,这正是臣要解决的症结。"苏秦抬手抚了抚长髯,走到地图西侧,指着秦国的疆域说道,"等楚魏两国答应出兵后,咱们再派人联络韩赵两国,以'遏制强秦'为名,组成五国同盟,一同进攻秦国函谷关。"
"什么?"湣王猛地站起来,脸上满是惊愕,"秦国可是块硬骨头!去年五国伐秦,结果被秦将白起打得大败而归,损兵折将数十万。如今再组五国联军,哪有那么容易成功?"
"臣要的就是不容易成功。"苏秦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,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"秦国实力雄厚,函谷关更是天险,五国联军必然久攻不下。到时候,楚魏韩赵的主力军队都会被牵制在函谷关一带,无力他顾。咱们齐国则可以先派少量兵力加入联军,麻痹各国,暗中却抽调精锐主力,突然袭击宋国都城睢阳。没有了楚魏的牵制,宋国又无援兵可调,岂不是手到擒来?"
殿内众人皆是一惊,随即纷纷点头称赞。
陈贾也附和道:"是啊大王,苏相这连环计环环相扣,既解决了腹背受敌的隐患,又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宋国,实在是万全之策!"
湣王笑得合不拢嘴,快步走到苏秦身边,拍着他的肩膀说:"好!好一个连环计!寡人就依你所言,这事全交给你去办!需要什么人手、财物,尽管跟寡人开口!"
苏秦躬身行礼:"谢大王信任。臣请求大王派使者分别出使楚魏韩赵四国,臣则亲自前往秦国,为伐宋争取时间。"
"准!"湣王爽快答应,随即下令道,"陈贾,你即刻准备黄金千镒、丝绸百匹,作为出使楚魏的礼物;田甲,你调派五百精兵,护送使者前往各国;田乙你负责督运粮草,做好出兵准备!"
众人齐声应道:"臣遵旨!"
散朝后,苏秦并没有立刻离开王宫,而是被湣王请到了偏殿。偏殿内陈设简洁,只有一张矮几和几张坐榻,案上摆着刚沏好的蒙山云雾茶。湣王亲手为苏秦斟了一杯茶,问道:"苏相,你觉得此次伐宋,最大的变数是什么?"
苏秦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热气,说道:"最大的变数在于赵国。赵惠文王近年来重用蔺相如和廉颇,国力日渐强盛,若赵国不肯加入攻秦同盟,咱们的计划便会打折扣。不过臣已有对策,臣将派门客前往赵国,以'瓜分宋地'为诱饵,说服赵王出兵。"
湣王点了点头,又问:"那秦国那边呢?秦王若察觉咱们的计谋,提前出兵干预,可如何是好?"
"大王放心。"苏秦呷了一口茶,从容说道,"秦王生性多疑,臣到了咸阳,会故意透露'齐秦联合灭宋'的假消息,让秦王误以为咱们要与他平分宋国。以秦王的性格,必然会按兵不动,静观其变。等他反应过来时,咱们早已拿下睢阳,生米煮成熟饭了。"
湣王闻言大喜,又与苏秦商议了许久细节,直到暮色降临才放他离开。走出王宫时,临淄城已笼罩在暮色之中,街道两旁的店铺纷纷点亮了灯烛,行人往来穿梭,一派繁华景象。苏秦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,他深知这场伐宋之战将会改变天下格局,而他这颗棋子,早已深陷其中,只能往前走。
接下来的一个月里,苏秦马不停蹄地穿梭于各国之间。他先是亲赴咸阳,凭借三寸不烂之舌,说得秦王连连点头,答应与齐国"共商宋地之事";随后又前往赵国,成功说服赵王出兵;与此同时,出使楚魏的使者也传来好消息,楚相春申君和魏相孟尝君都答应出兵,三国联军约定下月在宋国边境会师。
消息传回临淄,湣王欣喜若狂,立刻下令全军备战。然而就在伐宋之战即将打响之际,意外却发生了。
宋国大夫戴偃突然派人秘密出使齐国,带来了宋王偃的降书。原来宋王偃得知三国联军来袭,又听闻五国将攻秦,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愿意献出一半国土,只求齐国撤兵。
湣王拿着降书,陷入了犹豫。他召来苏秦商议,问道:"苏相,宋王已经投降,咱们还要继续出兵吗?"
苏秦毫不犹豫地说:"大王万万不可!宋王偃生性狡诈,今日献地投降,明日待联军散去,必然反悔。况且咱们已经与楚魏等国约定,若此时撤兵,不仅会失信于天下,还会让楚魏两国借机发难。不如将计就计,假意答应宋王的请求,趁机派使者进入睢阳,摸清宋国的布防情况,为总攻做准备。"
湣王觉得有理,便按照苏秦的计策,派陈贾出使宋国,假意与宋王商议献地之事。陈贾到了睢阳后,暗中观察宋国的城防部署,发现宋王果然在暗中调集兵力,准备负隅顽抗。他连夜派人将消息传回齐国,苏秦得知后,立刻调整部署,决定提前发动总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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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23-7-30 09:05:24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宋庆法 于 2025-10-13 10:39 编辑

19燕国出兵神助攻 慰劳燕军张魁懵
蓟城的枫叶红得像燃着的火,可燕昭王姬职望着台下往来匆匆的臣仆,耳边还回响着刚收到的密报,齐国都城临淄传来消息,在苏秦那张小嘴的撺掇下,齐湣王竟真的铁了心要伐宋了。
“大王,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!”内侍总管李默捧着温热的姜茶上前,见昭王眉头紧锁,又补充道,“齐国与咱们燕国仇深似海,当年齐宣王趁乱破我蓟城,杀我父兄,毁我宗庙,这笔血债咱们忍了十九年了!”
昭王接过茶盏,却没喝,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沫:“忍?本王何止是忍,这些年卧薪尝胆,招贤纳士,就是等着齐国自乱阵脚的这一天。可你以为,齐王那厮是真傻吗?”他转过身,目光锐利如鹰,“宋国虽小,却地处中原膏腴之地,且与楚、魏接壤。他要伐宋,必然会牵动列国神经,这步棋走得险啊。”
正说着,殿外传来脚步声,大夫乐毅一身戎装走进来,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从边境赶回。“大王,臣刚从易水大营回来,齐军已开始在济水沿岸集结,看来伐宋之事箭在弦上了。”
昭王点点头,将密报递给乐毅:“你看看,苏秦在临淄做得‘好大事’。他先是以宋国曾助燕抗齐为由激怒,又许诺说燕国会‘鼎力支持’,这才让齐王下了决心。”
乐毅快速扫完密报,眉头拧成了疙瘩:“苏秦这招借刀杀人够狠,但齐王也不是善茬。他若真灭了宋,实力大增,转头第一个就会来啃咱们燕国这块硬骨头。大王,咱们不能让齐国得逞啊!”
昭王突然笑了,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狡黠:“得逞?本王偏要让他‘得逞’。你觉得,要是咱们主动派兵去帮齐国伐宋,他会怎么想?”
乐毅一愣:“帮齐国?大王,咱们与齐国有不共戴天之仇,这不是助纣为虐吗?”
“助纣为虐?不,是火上浇油。”昭王走到地图前,指着齐国与宋国的交界地带,“齐王此人狂妄自大,刚愎自用。咱们主动送上门去,他定会觉得咱们是怕了他,要么轻视咱们,要么怀疑咱们别有用心。不管是哪种,对咱们都有利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些,“而且,本王倒要看看,这个不可一世的齐王,究竟能狂到什么地步。”
次日早朝,昭王坐在九龙宝座上,目光扫过殿下文武百官,沉声道:“诸位爱卿,近日临淄传来消息,齐王将兴兵伐宋。宋国与我燕国素来无冤无仇,如今齐国大兵压境,咱们燕国岂能袖手旁观?”
话音刚落,殿内顿时炸开了锅。武将们一个个摩拳擦掌,文臣们则面露忧色。燕将张魁身材魁梧,性子最急,当即出列抱拳道:“大王!齐国乃我燕国死敌,当年血仇未报,如今他们要伐宋,咱们理应出兵助宋才是!怎能让齐国再添一块地盘?”
昭王瞥了张魁一眼,不紧不慢地说:“助宋?张将军,你觉得以宋国的兵力,就算加上咱们燕国,能挡得住齐国的虎狼之师吗?”
“这……”张魁一时语塞,挠了挠头,“那也不能帮齐国啊!咱们与齐国可是有世仇的,齐国若是灭了宋国,掉过头来就会对准咱们燕国!”
“张将军莫急。”昭王微微一笑,“本王常说,治国如弈棋,要懂得审时度势。如今天平明显向齐国倾斜,咱们若逆势而为,岂不是自寻死路?”他顿了顿,提高了音量,“所以,本王决定,派张魁将军你率领三万燕军,即刻出发,去帮助齐国伐宋!”
“什么?!”张魁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,其他大臣也纷纷交头接耳,脸上满是难以置信。“大王,这万万不可啊!”张魁急得满脸通红,“臣下有点担心,咱们主动上门帮忙,齐国会不会觉得咱们是想分一杯羹?到时候别说帮忙了,怕是连咱们的军队都要被他们提防着!”
“担心什么?”昭王故作不解,“齐国已经邀请了楚国和魏国共同伐宋,约定灭宋后三国分地。咱们燕国不求分地,只是纯粹地表示支持,他们有什么好提防的?”
张魁还想再劝,可看到昭王不容置疑的眼神,只能把话咽了回去,闷闷地说:“既然大王主意已定,臣……臣遵旨。”
散朝后,乐毅悄悄跟到后宫,见左右无人,急忙问道:“大王,您真要让张魁将军去助齐?那张魁是个直性子,万一得罪了齐王,后果不堪设想啊!”
昭王拍了拍乐毅的肩膀,叹了口气:“本王何尝不知张魁性子急?可正因为他直,才不会让齐国起疑心。你放心,本王自有安排。”他凑近乐毅耳边,低声嘱咐了几句,乐毅听后,眼中闪过一丝明悟,点了点头退了出去。
三日后,蓟城南门外,三万燕军整齐列队,旌旗飘扬。张魁一身铠甲,骑在高头大马上,脸色却不太好看。他望着前来送行的文武百官,心里总觉得这趟差事透着不对劲。
“张将军,此去齐国,万事小心。”乐毅走上前,递给他一个锦盒,“这里面是大王给你的密信,不到万不得已,千万别打开。”
张魁接过锦盒,揣进怀里,拱了拱手:“多谢乐大夫提醒,末将谨记。”说罢,他勒转马头,大喝一声:“出发!”燕军浩浩荡荡地向齐国方向开去,尘土飞扬,遮天蔽日。
与此同时,齐国都城临淄的齐王宫内,齐湣王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,指点江山。沙盘上,齐国、宋国以及周边列国的地形地貌一目了然,几根代表军队的小木人已经摆到了济水南岸。
“大王,楚国和魏国的使者已经到了,他们都同意出兵,约定下月初一在宋国边境会师。”相国躬身禀报。
湣王得意地笑了:“好!不愧是本王,一呼百应。小小的宋国,还敢跟本王叫板,这次定要让他亡国灭种!”
就在这时,内侍匆匆跑了进来,气喘吁吁地说:“禀报大王,燕国……燕国传来消息,他们派张魁将军率领三万大军,前来帮助咱们伐宋!”
“哦?”湣王愣了一下,随即嗤笑一声,“燕国?他们也配来帮忙?张魁?本王怎么从没听过这号人物?”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苏秦,“苏先生,你说这燕国是何用意?”
苏秦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大王,依臣之见,这是燕国的一个态度。他们怕大王灭宋后迁怒于燕,所以主动示好,想借此缓和两国关系。”
“缓和关系?”湣王撇了撇嘴,满脸不屑,“没有燕国的支持,本王照样能让宋国土崩瓦解。一个小小的燕国,也敢来凑这个热闹,怕是想趁机邀功封赏吧?”
苏秦赔笑道:“大王英明。不过燕国既然来了,咱们也不好直接拒绝,免得落人口实。”
“拒绝?本王还用得着拒绝?”湣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一旁的将军说,“你安排一下,派几个得力的手下,在燕军必经之路设下埋伏。就以本王慰劳燕军的名义,给张魁送去好酒好肉,趁他不备,把他给我结果了!”
“什么?”苏秦大惊失色,“大王,这万万不可啊!燕国一片诚心来助,咱们尚未出师就斩了人家的大将,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。要是燕国因此发兵来攻,咱们腹背受敌,伐宋之事就难成了!”
“难成?”湣王眼睛一瞪,猛地一拍沙盘,“本王做事,还用得着你教?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张魁吗?杀了他,燕国能怎么样?他们要是敢来攻,本王就先灭了燕国,再灭宋国!”
其他人也急忙上前劝谏,可湣王心意已决,谁的话也听不进去。“就这么定了!”他挥了挥手,“此事交给你去办,办不好提头来见!”
苏秦无奈退到殿外,眉头紧锁,心里暗暗叫苦:这下可糟了,燕昭王本就没安好心,齐王又如此鲁莽,这事儿怕是要闹大了。
十几天后,张魁率领的燕军行至齐国境内的高唐城外。这天傍晚,队伍正在林间扎营,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。只见一队齐国士兵簇拥着一辆马车赶来,为首的是齐国大夫邹衍。
“张将军!张将军!”邹衍跳下马车,满脸堆笑地走到张魁面前,“我奉齐王之命,特来慰劳燕军将士。齐王说了,燕国远道而来相助,劳苦功高,特意备了些薄礼,还请将军笑纳。”
张魁心中疑惑,他记得乐毅的提醒,可看着邹衍热情的样子,又不好拒绝。“有劳邹大夫了,齐王厚爱,末将感激不尽。”
邹衍笑着摆了摆手,让人把车上的酒肉抬下来:“将军客气了。这些都是齐王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的,将军快尝尝。”说罢,他亲自给张魁倒了一杯酒,“将军,我敬您一杯,预祝咱们联军旗开得胜,早日灭宋!”
张魁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过酒杯。他看了看身边的副将,副将微微点了点头。张魁心想,齐王就算再狂妄,也不至于在慰劳的酒里下毒吧?于是他仰头一饮而尽。
可酒刚下肚,张魁就觉得腹痛如绞,他脸色骤变,指着邹衍:“你……你这酒里有毒!”
邹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,冷冷地说:“张将军,这可不是毒,是齐王给你的‘赏赐’。谁让你们燕国不自量力,也想来掺和伐宋的事呢?”
张魁气得浑身发抖,刚想拔出佩剑,却眼前一黑,倒在地上,当场气绝身亡。燕军将士见状,顿时怒不可遏,纷纷拔出武器,就要和齐军拼命。
“住手!”邹衍大喝一声,“谁敢动手?这是齐王的命令!你们要是敢反抗,就是抗旨不遵,整个燕国都要跟着遭殃!”
燕军副将强压着怒火,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,一旦开战,三万燕军恐怕都要折在这里。“邹大夫,我们将军好心来助,齐王为何要下此毒手?”
“为何?”邹衍冷笑一声,“齐王说了,燕国不配与齐国结盟。你们还是赶紧带着张魁的尸体滚回燕国去吧,别在这儿碍眼!”说罢,他率领齐军扬长而去。
副将看着张魁的尸体,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。他咬了咬牙,下令道:“将士们,收起武器,咱们带着将军的尸体回燕国!这笔血债,咱们迟早要讨回来!”
张魁被杀的消息传回燕国蓟城时,昭王正在和乐毅商议军事。听到这个消息,昭王手中的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“大王,您没事吧?”乐毅急忙上前搀扶。
昭王摆了摆手,声音颤抖:“张魁……张魁真的死了?”
“是,”内侍哽咽着说,“副将带着将军的尸体已经快到蓟城了,他说……他说是齐王派人在酒里下了毒,害死了将军。”
“齐王!你这个畜生!”昭王猛地一拍桌子,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倒了,“本王一番好意,派大军来助你伐宋,你不领情便罢了,还中途杀我大将!世上哪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人!”
殿内的大臣们也都义愤填膺。大夫剧辛出列道:“大王,齐王如此嚣张跋扈,咱们绝不能忍!臣恳请大王下令,撤回助齐的军队,再派大军讨伐齐国,为张魁将军报仇雪恨!”
“对!报仇雪恨!”武将们纷纷附和,一个个摩拳擦掌,恨不得立刻领兵杀向齐国。
昭王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中的怒火。他知道,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,齐国国力强盛,贸然开战,燕国讨不到好。“诸位爱卿,稍安勿躁。”昭王缓缓说道,“齐王虽昏庸残暴,但咱们燕国现在还不是齐国的对手。他喜怒无常,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,免得吃更大的亏。”
“大王,那咱们就这么算了?”剧辛急道,“张魁将军不能白死啊!咱们不能助纣为虐啊!”
“助纣为虐?”昭王突然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诡异,“不,咱们不但不能算了,还要做得更彻底。”他顿了顿,提高了音量,“传朕旨意,再派二万士兵,自备粮草,前往齐国助战!告诉他们,就说张魁将军是突发疾病去世的,咱们燕国一如既往地支持齐王伐宋,以表诚意!”
“什么?!”大臣们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。剧辛难以置信地说:“大王,您……您这是何苦呢?张魁将军尸骨未寒,咱们还要派更多的人去帮齐国,这不是把将士们往火坑里推吗?”
昭王摆了摆手:“诸位爱卿,你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得失,却没看到长远的利益。齐国越是狂妄,树敌就越多。咱们现在忍一时,是为了将来能一雪前耻。相信本王,用不了多久,咱们就能看到齐国的下场了。”
大臣们看着昭王坚定的眼神,虽然心里不解,但也只能躬身领旨。乐毅站在一旁,若有所思地看着昭王,他似乎明白了昭王的深意。
几天后,燕国再次派军的消息传到临淄。齐王正在为杀了张魁而沾沾自喜,听到这个消息,不禁哈哈大笑:“看看,我说什么来着?燕国就是怕了本王!杀了他们的大将,他们还得乖乖地派兵来助战!”
苏秦在一旁听着,心里却越发不安。他知道,燕昭王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,他这么做,肯定有更大的图谋。


20、齐军兵逼睢阳城  康王自投神农涧
公元前286年的深秋,齐国临淄的王宫大殿里,铜炉里烧着上好的木炭,暖意却驱不散满朝文武脸上的凝重。
齐湣王把手中的玉圭往案几上一拍,震得案上的酒樽都晃了晃:“寡人意已决,三日之后,兵发宋国!”
话音刚落,大夫夷维就往前迈了一步,袍角扫过冰凉的金砖地面:“大王,宋军虽弱,但宋国地处中原腹地,若我军久攻不下,周边诸侯怕是会趁机生事。尤其楚国,一向觊觎宋地,咱们得防着他们半路插一脚。”
湣王斜着眼瞥了夷维一眼,嘴角撇出个不屑的弧度,手指在案几上嗒嗒敲着:“怕他个球!寡人麾下有百万雄师,战车千乘,楚国那撮毛贼敢来?再说了,宋王偃那老小子暴虐成性,百姓早就恨透了他,咱们这是替天行道,谁还敢说个不字?”
“可万一……”夷维还想再劝,湣王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前排大臣的朝服上:“没有万一!做大事者就得有魄力,前怕狼后怕虎的,这辈子都别想称雄天下!谁若再劝,斩立决!”他猛地站起身,腰间的佩剑撞在玉带上叮当作响,“传寡人的命令,命韩聂为大将,闾丘俭为先锋,率十万大军即刻集结,三日后准时出发!谁敢再劝,军法处置!”
满朝文武吓得赶紧低下头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湣王看着众人噤若寒蝉的样子,得意地捋了捋胡须,转身回了后宫,只留下一殿的沉闷空气和满地未散的炭灰。
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,三天就飞到了宋国都城睢阳。
彼时宋康王正在御花园里射猎,听闻齐军来犯的消息,手里的弓箭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猎场上的猎犬吓得呜咽了两声。他脸色瞬间煞白,连声道:“快,快传臧子来见寡人!”
臧子是宋国的上大夫,也是康王身边为数不多还算靠谱的大臣。接到传召时,他正在家里清点账目,一听齐军十万大军压境,手里的算盘珠子都弄得撒了一地。他连滚带爬地跑到王宫,刚进大殿就看见康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在殿里转来转去。
“臧子,你可算来了!”康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,指甲都快嵌进他的肉里,“齐军都快到家门口了,你说这可怎么办啊?”
臧子揉了揉被抓疼的胳膊,定了定神说:“大王,事到如今,咱们只能向邻国求援了。周边诸侯里,也就楚国还有实力跟齐国抗衡,不如臣亲自去一趟楚国,求楚王出兵相救?”
康王眼睛一亮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:“对对对,楚国!还是你有办法!快,你马上动身,带上几车金银珠宝,再把寡人珍藏的那对和田玉璧也带上,务必让楚王出兵!”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那楚王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,你多跟他说点好话,实在不行,就许他事成之后割让两座城池!”
“臣遵旨!”臧子不敢耽搁,当天就带着车队出发了。一路上晓行夜宿,车轮碾过黄土地扬起的尘土,像一层厚厚愁云压在他心头。他心里清楚,楚国向来野心勃勃,这次求援怕是没那么容易。
果然,到了楚国郢都,楚王接见了他,脸上却没什么表情。臧子把带来的宝物一一呈上,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:“楚王殿下,宋国危在旦夕,还望您念在两国相邻的情分上,出兵相救!只要楚国肯出兵,宋国愿意献出三座城池作为谢礼!”
楚王端着酒杯,慢悠悠地晃着,半晌才开口:“臧大夫言重了,宋国有难,本王岂能坐视不理?只是……近来楚国边境也不太平,兵力有些吃紧啊。”
臧子心里一沉,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。他赶紧又磕了个头:“楚王殿下,宋国若亡,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楚国啊!齐王野心勃勃,一旦吞并宋国,必定会对楚国动手!您就当是为楚国留条后路,救救宋国吧!”
楚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突然笑了:“臧大夫别急,本王跟你开玩笑呢!宋王派你来求救,本王要是提条件,岂不是显得太小气了?”他放下酒杯,拍了拍手,“你回去告诉宋王,楚国这就调集五万大军,由景翠率领,三日后准时出发援宋!”
臧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,又连着磕了好几个头:“多谢楚王!楚王的大恩大德,宋国永世不忘!”
等臧子欢天喜地地离开后,楚王身边的大臣昭雎凑了过来,疑惑地问:“大王,咱们真要出兵救宋啊?那齐国可不是好惹的。”
楚王冷笑一声,端起酒杯抿了一口:“救?寡人什么时候说要真救了?这叫阳许之,懂吗?让齐宋两国拼个两败俱伤,咱们再坐收渔翁之利,这才是上策!”他顿了顿,又说,“传令下去,景翠的军队就驻扎在楚宋边境,只许观望,不许真的出兵!”
昭雎恍然大悟,连忙点头:“大王英明!这样一来,既不得罪宋国,又能让齐国消耗实力,真是一举两得!”楚王得意地笑了起来,笑声在王宫章回荡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险。
臧子回到睢阳,把楚王的承诺一说,康王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。他立马下令在城内张灯结彩,好像已经打退了齐军似的。可日子一天天过去,楚国的援军连个影子都没见着。城里的百姓本来就被康王的暴政折磨得苦不堪言,他不仅搜刮民财修建宫殿,还动不动就用酷刑惩罚百姓,民间都叫他“桀宋”。这下见楚军迟迟不到,更是人心惶惶,不少人都偷偷收拾东西准备逃跑。
没过几天,齐军就打到了睢阳城外。先锋闾丘俭率领五千骑兵,在城下耀武扬威地叫阵:“宋王偃,你这暴君,赶紧出来受死!不然等我们攻破城池,定要你碎尸万段!”
康王站在城楼上,看着城下黑压压的齐军,腿肚子都有点打颤,但嘴上还是硬着:“哼,不过是些乌合之众,也敢在寡人面前叫嚣!”他回头对身边的大将屈志高说,“你率三万兵马出城应战,务必给寡人杀退齐军!”
屈志高心里犯嘀咕,可又不敢违抗命令,只能硬着头皮率领军队开了城门。两军刚一交锋,宋军就被齐军打得节节败退。屈志高挥舞着大刀,好不容易杀开一条血路,却被齐将韩聂盯上了。韩聂手持长枪,策马飞奔而来,一枪就刺穿了屈志高的胸膛。宋军见主将战死,更是溃不成军,纷纷往后逃窜。
康王在城楼上看得清清楚楚,吓得脸都绿了,赶紧下令关闭城门。闾丘俭趁机率领齐军攻城,一时间箭如雨下,睢阳城的城墙都被射得像个刺猬。
消息传到临淄,湣王正搂着美人喝酒呢。他听完汇报,把酒杯往案上一放:“废物!十万大军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睢阳城?传寡人的命令,寡人要亲自率军前往助阵!”
大臣们纷纷劝阻,可湣王哪里听得进去?他带上三万精锐,日夜兼程赶到了睢阳城下。此时齐军正在准备吃早饭,一阵风吹过来,羊肉汤的香味飘满了军营。湣王抽了抽鼻子,问韩聂:“这是给将士们准备的羊肉汤?”
“回大王,是的。将士们连日攻城辛苦,臣特意让人杀了些羊,给大家补补身子。”韩聂恭敬地回答。
“补什么补!”湣王摆了摆手,“先把睢阳城攻下来再说!寡人要亲自擂鼓助威,让将士们看看寡人的魄力!”说着,他就走到鼓架前,拿起鼓槌“咚咚咚”地敲了起来。
齐军将士们见大王亲自擂鼓,顿时士气大振,一个个忘了饥饿,呐喊着冲向城墙。宋军本来就已经军心涣散,再加上康王平时对他们非打即骂,根本没有体恤之心,此刻见齐军攻势凶猛,更是没了抵抗的勇气。有的士兵直接扔下兵器,打开城门投降了。
康王在宫里听得外面杀声震天,知道大势已去。他吓得魂飞魄散,赶紧换上一身百姓衣服,带着大将戴直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。守将公孙拔见康王都跑了,也没了抵抗的心思,干脆竖起了降旗,打开城门迎接湣王入城。
湣王骑着高头大马进了睢阳城,看着空荡荡的王宫,皱了皱眉头:“宋王偃那老小子呢?”
韩聂赶紧上前汇报:“回大王,宋王带着戴直逃跑了,臣已经派人去追了。”
“追!给寡人往死里追!绝不能让他跑了!”湣王恶狠狠地说。他一边派人安抚百姓,一边下令搜查王宫,把康王珍藏的宝物都搜罗了起来。
再说康王和戴直,一路慌不择路地往温邑方向跑。两人跑了大半天,累得气喘吁吁,刚想找个地方歇口气,就听见后面传来马蹄声,是齐军的追兵到了。戴直拔出佩剑,挡在康王面前:“大王,您快逃,臣来挡住他们!”
康王哪里还顾得上戴直,转身就往旁边的神农涧跑。戴直虽然勇猛,但寡不敌众,没一会儿就被齐军斩杀了。追兵们一看康王要跳涧,赶紧大喊:“别让他跑了!”
康王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,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神农涧,知道自己跑不掉了。他绝望地叹了口气,心想与其被齐军抓住受辱,不如自我了断。于是他闭上眼睛,纵身跳进了涧里。可没想到涧水并不深,他摔在水里疼得龇牙咧嘴,还没等爬起来,就被追上来的齐军士兵拉了出来。
“宋王偃,你倒是跑啊!”士兵们狞笑着,一刀砍下了康王的首级,用布包好,送往睢阳献给湣王。
湣王看着康王的首级,得意地哈哈大笑:“老小子,跟寡人斗,你还嫩了点!”他下令把康王的首级挂在城楼上示众,宋国民众见暴君终于死了,无不拍手称快。
宋国就这么灭亡了。齐湣王吞并了宋国的土地和财富,更是得意忘形。可他没想到,麻烦还在后头。之前楚国、魏国、赵国都盯着宋国这块肥肉,如今被齐国独吞了,他们哪里甘心?
在瓜分宋国的问题上,各国吵得不可开交。楚王更是直接派人来质问湣王:“当初说好的共同伐宋,怎么现在宋国成了你齐国一家的了?”
湣王本来就嚣张惯了,哪里容得下别人质问?他把楚王的使者骂了回去,还扬言:“宋国是寡人亲手打下来的,跟你们有什么关系?别说你们这些小小的诸侯国,就算是周天子,寡人想把他赶下台也不在话下!”
这话一出,各国诸侯都炸了锅。
睢阳城的夕阳下,湣王站在城楼上,看着自己的军队在城下操练,心里满是得意。他以为自己已经离称霸天下不远了,却没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,各国联军的旗帜正在缓缓升起,一场灭顶之灾即将来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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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守卫月下讨美酒   四夫领赏二百五
六国合纵抗秦之势初成,苏秦身佩燕、赵、韩、魏、齐、楚六国相印,立于临淄城头时,长风卷着他的锦袍猎猎作响,目光所及处,齐国的甲士如林,淄水滔滔东去。这是他纵横捭阖的巅峰时刻,也是命运埋下伏笔的开端。
这夜,梧台宫的灯火比往日更盛。齐王刚收了宋国的版图,正是志得意满之时,特召苏秦入宫夜宴。宫殿深处,沉香木的熏香袅袅缠绕,青铜灯盏里的油脂烧得噼啪作响,映着殿中舞姬轻盈的水袖。她们跳的是《韶乐》遗韵,舞步蹀躞如惊鸿,可苏秦的目光却总落在案上那尊鎏金酒壶上。那是西域进贡的佳酿,琥珀色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光,香气馥郁得能勾动人魂魄。
“苏相国,尝尝这‘夜光杯’盛的酒。”湣王端起一只白玉杯,杯壁薄如蝉翼,映着烛光竟泛出淡淡的荧光。他今日穿了件玄色绣龙锦袍,腰间悬着随侯珠串成的佩饰,举手投足间尽是帝王的骄矜,“宋国虽灭,可西边的虎狼之秦仍在窥伺,合纵之事,还需相国多费心啊。”
苏秦连忙欠身,双手接过酒杯:“大王英明。六国唇齿相依,唯有同心协力,方能拒秦于函谷关外。臣敢不效犬马之劳?”说罢,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那酒入口绵柔,下肚却似有团暖火灼烧,从喉头一路暖到丹田,连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。
“好!痛快!”湣王拍着案几大笑,“寡人就喜欢相国这股爽利劲儿!来,再满上!”
舞姬们身影在烛光中流转,酒壶被侍者一次次斟满。苏秦本就善饮,又逢湣王兴致高涨,一来二去便喝得满脸通红。他解开了领口的玉带,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,说话时舌头也有些打卷:“大……大王,这酒真是……人间极品!臣走遍六国,从未尝过这般佳酿……”
湣王眯着眼瞧他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。苏秦的权势太大了,六国相印加身,连他这个齐王都要让三分。今日设宴,既是拉拢,也是试探。见苏秦醉态尽显,他心中那点戒备稍减,摆了摆手道:“苏相国,今日就到这儿吧。看你喝得走路都要打晃了。”
苏秦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被案几绊了一下,多亏旁边的侍者扶住才没摔倒。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含糊道:“还是大王酒量大……改日……改日臣再陪大王喝个河水倒流!”
“你啊。”湣王失笑,转头对侍立一旁的内侍说,“苏相是品酒的行家,剩下的这坛‘醉流霞’封好,让他带回去慢慢品。”
内侍应声上前,取来浸过蜡的丝帛将酒坛口封得严严实实。苏秦见状,顿时清醒了大半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带着酒气却无比郑重:“臣谢大王赏赐!此恩臣没齿难忘!”
这坛“醉流霞”不仅是酒,更是齐王对他的信任,在合纵大业的关键时候,这份礼遇至关重要。
内侍扶着苏秦,帮他抱起那坛沉甸甸的酒。苏秦脚步虚浮地跟着内侍往外走,锦袍下摆拖在地上,沾了不少烛灰也浑然不觉。梧台宫的长廊又深又长,廊柱上雕刻的盘龙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,他走着走着,只觉得小腹发胀,酒意上涌,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。
好不容易挪到宫门口,苏秦再也忍不住,用力拍打着朱红色的宫门,嘶哑地喊:“开门……快开门……”
宫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道缝,一个身材瘦小的守卫探出头来。这守卫名叫刖,原是个没落贵族的子弟,因家中触犯了律法,才被贬到宫门当差。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守卫服,脸上带着长期熬夜留下的倦容,闻到苏秦身上的酒气时,鼻子不自觉地抽了抽,那是他从未闻过的醇香,比他过年时偷偷喝的劣质米酒不知好上多少倍。
“相国这是……喝了不少?”刖连忙推开宫门,伸手去扶苏秦。他的目光落在苏秦怀里的酒坛上,眼睛都直了,那酒坛的釉色莹润,一看就不是凡品,“相国喝酒还带着剩下的?”
苏秦打了个酒嗝,把酒坛往胸前紧了紧,得意地说:“那是……齐王赐的……‘醉流霞’……好喝得很……”他舌头打结,说话断断续续,却不忘炫耀这份恩宠。
刖扶着苏秦站稳,喉咙动了动,小心翼翼地试探道:“相国,这王宫的美酒……小的长这么大还没尝过。您看这剩下的酒……能不能给小的尝一口?就一口……”他说着,双手合十,脸上满是渴望。他当守卫一个月的俸禄只够买些粗粮,哪有机会喝这样的御酒?
苏秦原本迷离的眼睛猛地睁大,酒意仿佛瞬间被怒火驱散了大半。他一把推开刖,胸膛剧烈起伏着,指着刖的鼻子破口大骂:“你算什么东西!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!一个小小的守门奴,也敢觊觎齐王的御酒?这是大王赏我的!你配喝吗?大胆狂徒!给我滚远点!”
他越骂越激动,唾沫星子溅了刖一脸,最后还朝地上吐了一口痰,转身抱着酒坛踉踉跄跄地就走。刖被他推得一个趔趄,撞在宫门上,额头磕出了一个红印。他呆呆地站在原地,看着苏秦远去的背影,脸上的渴望慢慢变成了屈辱,又从屈辱变成了怨毒。
“看不起人?”刖咬着牙,拳头攥得咯咯作响,“你等着……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!”
他在宫门当差多年,见惯了宫廷里的阴私算计,一个恶毒的念头很快在他脑海中成型。他转身跑回守卫室,提起墙角那桶用来泼洒地面的污水,快步走到宫门正门口的墙角下,猛地将水桶倒扣,污水“哗啦”一声泼在墙上,顺着墙根流了一地。夜风寒凉,用不了多久,这些水就会冻成冰坨子。
做完这一切,刖擦了擦手上的水渍,嘴角勾起一抹阴笑。他回到守卫室,假装什么都没发生,只是时不时探头往外看,等着好戏上演。
次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,湣王就被内侍叫醒,说是要去城郊的社稷坛祭祀。他宿醉未醒,脑袋昏昏沉沉的,刚走出宫门,就看到墙角下冻着一个硕大的冰坨子,冰坨子上还沾着些污秽之物,看着格外刺眼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!”湣王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,指着冰坨子怒吼,“谁这么大胆,敢在行宫门口撒尿?!”宫廷最忌不祥之事,这冰坨子堵在宫门,简直是公然挑衅他的威严。
周围的内侍和侍卫全都吓得跪倒在地,大气不敢出。刖连忙从守卫室跑出来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湣王面前,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:“君上息怒!这冰坨子……是昨晚苏秦相国留下的。”
“苏秦?”湣王眯起眼睛,语气冰冷,“你说清楚,怎么回事?”
刖磕了个响头,绘声绘色地说:“昨晚相国从宫里出来时,喝得酩酊大醉。小的开门时,就见他站在这墙角撒尿,还边撒边吹口哨哼曲儿,说什么‘齐王的酒好喝,王宫的墙也敢尿’……小的当时想阻止,可相国权势滔天,小的实在不敢……”他说着,偷偷抬眼观察湣王的脸色,见湣王的脸色越来越黑,心中暗喜。
“好一个苏秦!”湣王气得浑身发抖,腰间的佩饰叮当作响,“竟敢在寡人的宫门撒野!这是找死!殿前司马何在?!”
“末将在!”一个身披重甲的将领从队列中走出,单膝跪地。
“立即带三百军士,去苏秦府上,把他给寡人斩了!”湣王的声音如同淬了冰,“提着他的头来见寡人!”
“遵旨!”殿前司马领命,转身带着一队军士策马而去。
此时的苏秦还在府中酣睡。他昨晚喝得太醉,回到家倒头就睡,连衣服都没脱。府中的下人见军士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,吓得魂飞魄散,却没人敢阻拦。军士们直接冲进内室,一把将苏秦从被窝里拖了出来。苏秦睡得迷迷糊糊,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,就觉得脖子一凉,鲜血溅了被褥一身,这位纵横六国的辩士,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睡梦中。
半个时辰后,殿前司马提着苏秦的人头回到梧台宫。湣王看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,先是一怔,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。他皱起眉头,心中有些慌乱。苏秦毕竟是六国相印的持有者,就这样杀了他,要是被其他国家知道了,合纵联盟岂不是要瓦解?
“君上,苏秦已斩。”殿前司马躬身禀报。
湣王沉默了片刻,摆了摆手道:“将计就计吧。你去传旨,就说苏秦昨晚被刺客暗杀了。”
“可是君上,刺客去哪里抓?”殿前司马有些为难。
湣王冷笑一声,眼中闪过一丝狡诈:“你知道狗熊是怎么死的吗?蠢死的。你把苏秦的头割下来了,用鞭子狠狠抽他的尸体,弄得血肉模糊。然后把他的人头挂在城门口,张贴皇榜,就说‘苏秦是大内奸,通敌叛国,死有余辜。齐王早有除他之心,奈何苦无证据。今幸有义士为民除害,大快人心。王上下旨重赏,黄金千两,望义士速来领赏’。”
殿前司马恍然大悟,连忙应声而去。很快,苏秦的人头就被悬挂在了临淄城的南门上,旁边的皇榜用朱砂写就,格外醒目。消息传开后,临淄城的百姓都围过来看热闹,议论纷纷。
没想到,皇榜张贴出去还不到一天,就有四个人前来领赏。这四个人一个是街头的泼皮无赖,一个是卖狗肉的屠夫,一个是游手好闲的书生,还有一个是做小买卖的商贩。他们被士兵带到湣王面前时,还一脸得意,互相挤眉弄眼。
湣王坐在大殿的龙椅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四个人,强忍着笑意问:“寡人悬赏千两黄金,奖励杀苏秦的义士。你们四个都说是自己杀的,这可让寡人难办了。说说看,这黄金该怎么分?”
那泼皮无赖抢先说道:“大王,苏秦是我杀的!昨晚我在他家墙外蹲守,趁他出门如厕,一刀就结果了他!这黄金理应归我!”
屠夫不甘示弱,瓮声瓮气地说:“胡说!明明是我用杀猪刀捅死他的!他身上的伤口跟我刀的尺寸一模一样!”
书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破头巾,摇头晃脑地说:“非也非也。苏秦是被我用计谋害死的,我假意投靠他,趁他不备下毒……这黄金该给我才对。”
商贩则拍着胸脯说:“你们都别争了!我昨晚送货路过苏秦府,见他喝醉了,就顺手杀了他!千两黄金,当然是我的!”
四个人吵得面红耳赤,最后还是泼皮无赖提议:“别争了!咱们四个人平分,每人二百五,不就完了?”
其他三个人一听,都觉得有理,纷纷附和:“对!每人二百五!这样最公平!”
湣王听到“二百五”这三个字,再也忍不住,猛地拍案而起,怒声喝道:“好你们四个二百五!竟然敢欺骗寡人!你们也配来领赏?!来人啊,把这四个骗子推出去,统统斩了!”
四个人才知道自己中了计,吓得魂飞魄散,哭喊着求饶,可士兵们哪里会给他们机会,直接架起他们就往外拖。很快,殿外就传来了四声惨叫。
湣王看着空荡荡的大殿,长舒了一口气。苏秦的死被掩盖了,还顺便除掉了四个投机取巧的骗子。只是他没想到,“二百五”这个词,会随着这个故事流传下来,成了愚笨之人的代名词。
而那个守门的刖,因为“揭发”有功,被湣王提拔成了宫门的校尉,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。只是每当他看到宫门口的墙角,总会想起那个醉酒的夜晚,想起那坛诱人的“醉流霞”,嘴角会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。
战国的风云变幻莫测,一个小小的守卫,一杯酒,一次辱骂,就改写了纵横家的命运,也留下了一段流传千古的典故。而临淄城的百姓,在茶余饭后谈起这件事时,总会摇头叹息:“苏秦聪明一世,糊涂一时,竟栽在了一个守门奴手里;那四个蠢货,为了黄金丢了性命,真是不折不扣的二百五啊。”


22、王蠋怒下逐客令  服完苦役瘦如柴
那日,临淄城内钟鼓齐鸣,宫阙之上遍插玄旗,湣王身着缀满珠玉的衮冕,一步步踏上祭天高台,接受百官朝贺。礼毕之后,他望着阶下俯首的群臣,眼中满是睥睨之色,全然忘了昔日身为太子时,太傅王蠋在他耳边念叨的"谦受益,满招损"的教诲。
不出半月,一道诏令从宫中传出:太傅王蠋改任齐国太史,掌修国史、兼管太庙典籍与占卜巫祝之事。消息传到太傅府时,王蠋正在窗前批阅湣王当太子时的旧课业简牍。他须发皆白,面容清癯,手中握着的毛笔停在半空,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。
身旁的老仆见状,忍不住道:"大人,这太史虽也是九卿之列,可比起太傅,终究是远离了朝政核心。大王这是......"
王蠋摆了摆手,将毛笔搁在笔山上,拿起一块刚刻好的简牍,上面是他昨夜录下的《周书》名句:"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。"他淡淡道:"君臣之分,如影随形。大王既有此意,我只需尽好分内之事便罢了。"说罢,他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素色朝服,"备车吧,去太史府上任。"
太史府位于临淄城西北隅,紧邻太庙,院内古柏森森,藏着数间堆满简牍的库房。王蠋到任后,便一头扎进了典籍之中,白日校勘旧史,夜晚秉烛著述,将朝堂上的纷扰隔绝在外。
可树欲静而风不止,这日清晨,府门前却来了个不速之客。那人身着宽袖方士服,头戴星冠,腰间挂着一个装着龟甲的锦囊,走路左顾右盼,眼神闪烁不定。
守门的仆役名叫石敢,见这人形迹可疑,当即横棍拦住:"站住!此乃太史府重地,闲杂人等不得擅入!"
方士停下脚步,脸上堆起谄媚的笑:"这位小哥莫要动怒,我乃奉齐王之命,特来拜会王太史。"说罢,他故意挺了挺腰板,试图摆出几分官威。
石敢上下打量着他,见他衣料虽华贵,却沾着些尘土,鞋边还挂着草屑,不像是从宫中出来的模样,便冷笑道:"奉齐王之命?我家大人昨日才从宫中回来,怎没听说大王有旨意?"他将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顿,"我看你是个混吃混喝的骗子,竟敢来太史府撒野!"
方士脸色一变,忙从袖中掏出一块雕着龙纹的木牌:"小哥请看,这是大王亲赐的信物,岂能有假?"
石敢凑过去一看,那木牌确实刻着齐国的龙纹,只是边缘有些毛糙,不像是宫中之物。可他毕竟只是个仆役,不敢擅自做主,只好皱着眉道:"你在此等候,我去通报大人。"说罢,便转身进了府内。
此时王蠋正在书房整理《春秋》的注本,听闻有齐王派来的方士求见,眉头顿时拧了起来。他放下手中的简牍,对石敢道:"让他进来吧。"
不多时,方士便跟着石敢走进了书房,一进门就四处张望,眼神在书架上的典籍间打转。
王蠋端坐案前,头也未抬,继续用小刀削着竹简:"来客何人?找我何事?"
方士见状,连忙上前两步,压低声音道:"王太史,小人姓张,乃是大王身边的方士。此番前来,是奉了大王的密令,与您商议要事。"
王蠋这才抬起头,目光如炬地盯着方士:"哦?大王有何密事,竟要派一个方士来与我商议?"他放下手中的小刀,指了指案上的简牍,"我身为太史,只掌国史典籍,不与外事。若真是大王有旨,为何不通过尚书台发下诏书?"
张方士被王蠋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慌,额头上渗出细汗:"太史有所不知,此事极为机密,不便张扬。大王说,近来宫中常有异象,恐是上天示警,想请您帮忙查阅一下历代占卜的典籍,看看有何破解之法。"
王蠋闻言,脸色愈发严肃:"占卜之事,自有太庙的太卜负责,我虽兼管典籍,却从不干预。再者,大王身为一国之君,当以民生为重,岂能沉迷于这些妖邪之术?"他猛地一拍案几,"你这方士,竟敢假传王命,在这里妖言惑众!还不速速退去!"
张方士被吓得一哆嗦,连忙后退几步:"太史息怒,小人所言句句属实,若您不信,可随我进宫面见大王......"
"不必了!"王蠋厉声打断他,"我王蠋一生清白,绝不会与尔等方士同流合污!石敢,将他赶出去!"
石敢早已在门外等候,闻言立刻进来,一把揪住张方士的胳膊,将他拖了出去。
张方士一边挣扎,一边喊道:"王太史,你会后悔的!大王不会放过你的!"
待方士被赶走,王蠋坐在案前,心绪难平。他知道,张方士虽被赶走,但此事绝不会就此结束。湣王近来沉迷酒色,重用奸佞,如今又开始听信方士之言,长此以往,齐国必将陷入危局。想到这里,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的古柏,眼中满是忧虑。
当晚,王蠋便在书房秉烛夜书,他铺开竹简,蘸着墨汁,一笔一划地写下谏言:"臣闻:王者,以民为天,以贤为佐。昔商汤灭夏,武王伐纣,皆因体恤百姓,任用贤臣。今大王灭宋之后,志得意满,荒于朝政,沉迷酒色,又宠信方士,惑于妖言。臣恐长此以往,百姓离心,诸侯生怨,燕国等国虎视眈眈,齐国危在旦夕!恳请大王罢黜方士,亲近贤臣,整顿朝纲,安抚百姓,如此方能固国安邦,传之久远。"
写罢,他仔细检查了一遍,确认无误后,用丝带将竹简捆好,交给石敢:"明日一早,你将这份谏言呈给大王。"
石敢接过竹简,见王蠋神色凝重,忍不住道:"大人,大王近来脾气暴躁,您这样直言劝谏,恐怕会触怒大王啊。"
王蠋摆了摆手:"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。我身为太史,岂能眼睁睁看着大王误入歧途而不言?纵使惹得大王发怒,我也在所不辞。"
翌日清晨,石敢将谏言送到了宫中。齐湣王此时正在寝宫与嫔妃们饮酒作乐,听闻王蠋有谏言呈上,不耐烦地挥了挥手:"拿来吧。"待内侍将竹简展开,湣王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,可越看脸色越沉,到最后猛地将竹简摔在地上,怒吼道:"好个王蠋!本王念在他曾是我的太傅,才让他担任太史,他竟敢如此放肆,对本王指手画脚!什么百姓离心,诸侯生怨,简直是危言耸听!一个刀笔吏,也敢管起本王的事来,眼里还有没有本王!"
身旁的嫔妃们吓得连忙跪倒在地,不敢出声。湣王喘了口气,对内侍道:"传旨下去,今日上朝,让王蠋来见我!"
朝堂之上,文武百官分列两侧,气氛庄严肃穆。齐湣王端坐龙椅之上,脸色阴沉如水。
王蠋身着朝服,缓步走进朝堂,躬身行礼:"臣王蠋,参见大王。"
湣王盯着他,冷冷道:"王太史,你昨日呈上的谏言,本王已经看过了。你说本王荒于朝政,宠信方士,可有此事?"
王蠋抬起头,直视着湣王:"回大王,臣所言句句属实。大王自称王以来,便很少上朝理政,将国事交给奸佞之臣,自己则沉迷于酒色之中。昨日又有方士假传王命,前来太史府妖言惑众,若大王再不觉醒,后果不堪设想。"
"放肆!"湣王勃然大怒,拍案而起,"本王灭宋破燕,诸侯莫不畏服,齐国国力空前强盛,岂容你在此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!燕国不过是个弹丸小国,就算他们敢来犯,本王也能一举将其灭国!"
"大王不可轻敌!"王蠋急切地说道,"燕国虽弱,却卧薪尝胆多年,如今拜乐毅为亚卿,整顿军备,实力日渐增强。而我齐国虽强,却因大王的骄奢淫逸而日渐衰败,若燕军来袭,我齐国恐怕难以抵挡啊!"
湣王见王蠋还在顶嘴,更是怒火中烧:"王蠋,你越职言事,以下犯上,本王今日便罢黜你的官职,让你回原籍养老!"说罢,他对内侍道:"传旨,罢黜王蠋太史之职,即日离京,齐国再不设太史一职!"
王蠋闻言,身子微微一颤,但他很快稳住心神,再次躬身行礼:"臣虽被罢黜,但仍要提醒大王,勿忘前车之鉴,善待百姓,任用贤臣。否则,齐国必亡!"说罢,他脱下朝服,放在地上,转身大步走出了朝堂。文武百官看着他的背影,神色各异,却无一人敢站出来为他求情。
王蠋被罢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临淄城,稷下学府的名士们得知后,无不义愤填膺。稷下学府自齐桓公时建立,历经数代,乃是天下学子向往之地,王蠋年轻时也曾在此讲学,与众多名士交情深厚。当日下午,数十名稷下先生,前往王宫请愿。
与此同时,王蠋的故乡画邑的王氏族人也得知了消息,族老召集了全族上下数百人,举着"方士毁我文化根基,当诛!王蠋大节昭昭,当为太史!"的木牌,浩浩荡荡地向王宫进发。一时间,王宫门前聚集了上千人,喊声震天。
齐湣王正在宫中饮酒,听闻宫外喧闹,派人一问,得知是稷下名士和王氏族人在请愿,顿时怒不可遏:"反了!反了!一群腐儒和乡野村夫,也敢来王宫闹事!"他对内侍道:"传旨下去,命禁军将这些人驱散,敢有反抗者,格杀勿论!另外,遣散稷下学府的所有名士,将王氏族人全部抓起来,罚他们苦役!王蠋罪加一等,苦役三年!"
禁军接到命令后,立刻出动,手持棍棒驱散人群。王宫门前顿时一片混乱,哭喊声、怒骂声此起彼伏。有稷下名士试图上前理论,却被禁军一拳打倒在地。王氏族人虽奋力反抗,但终究寡不敌众,被禁军抓了起来。
几日后,稷下学府的名士们带着失望和愤懑,收拾行囊离开了临淄城。曾经人声鼎沸、学术氛围浓厚的稷下学府,变得冷清萧条,只剩下空荡荡的校舍和落满灰尘的书架。而王氏族人则被押往各地服苦役,画邑王氏一时间陷入了灭顶之灾。
王蠋也被押到了临淄城外的劳役场,这里关押着数百名犯人,每天都要从事繁重的劳动。他年近七旬,身体本就虚弱,可监工却毫不留情,每天逼着他搬运石块、开垦荒地。起初,还有一些犯人认出了他,对他颇为敬重,时常暗中帮忙。可监工发现后,对他的看管更加严厉,还故意克扣他的口粮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王蠋的身体越来越消瘦,脸上布满了皱纹,手上、脚上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,曾经的儒雅之气荡然无存。可他却从未放弃过希望,每天晚上休息时,他都会借着月光,在地上用树枝默写典籍,回忆着曾经在太史府的日子。他坚信,只要自己活着,就一定要将齐国的历史传承下去。
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,王蠋终于服完了苦役。当他走出劳役场时,已经瘦得骨瘦如柴,头发全白了,走路都需要拄着拐杖。
石敢早已在劳役场外等候,见他出来,忍不住泪流满面:"大人,您受苦了。"
王蠋摆了摆手,声音沙哑地说:"无妨,我还活着。"
石敢扶着王蠋上了车,一路向画邑驶去。回到画邑后,乡邻们纷纷前来探望,见他形容枯槁,无不痛心疾首。王蠋却很平静,他在村外找了一间简陋的茅屋住了下来,每日除了读书写字,便是在田间劳作。
有人劝他再回临淄城,找机会向大王进言,他却摇了摇头:"大王执迷不悟,我再去也是徒劳。如今我只求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,将所学的知识传承下去。"
此后,王蠋便在画邑隐居起来,过着清贫而充实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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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抽调壮丁筑大城 尹文进谏王不悦
昨夜刚送来的边境急报,秦国在函谷关增兵三万,楚国则派使者暗通莒城贵族,韩魏两国更是在边境频繁调动粮草。
“诸位爱卿,”湣王的声音打破沉寂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,“我国夹在七雄之间,年年岁岁耗损粮草布帛供养军队,却仍要受秦楚之辱。昨日寡人夜观天象,见紫微垣旁有客星犯主,此乃兵祸之兆。今有一计,可保齐国永绝外患,抽调全国壮丁,沿旧城墙扩建新城!”
他猛地直起身,伸手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:“自东海之滨起,连通即墨城,翻太行山,接辗辕关,直下武关,绵延四千里!此城一成,秦国铁骑难越西方天险,楚国舟师不得窥伺南方疆土,韩魏更无隙可乘。届时齐国可高枕无忧,称霸中原指日可待!”
阶下大臣们闻言,皆面露难色。近年来湣王好大喜功,罢黜了数位直言进谏的老臣,昔日盛极一时的稷下学府也已人去楼空,那些来自各国的学者或被遣散,或主动离齐,唯有尹文这位本土先生,仍固守着学府西侧那间破旧的茅舍。
“大王,”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从殿角传来,尹文身着洗得发白的儒衫,缓步走出队列。他须发皆白,眼神却清亮如泉,手中还握着一卷泛黄的《道德经》,“此事万万不可。”
湣王眉头一皱,语气中已带不满:“尹先生有何高见?”
尹文拱手道:“老臣闻‘不累于俗,不饰于物,不苛于人,不忮于众’。治国之道,在安民而非困民。今齐国百姓刚经历去年的蝗灾,今年又逢涝雨,秋收已减产三成。若再征调壮丁筑城,田地无人耕种,来年必生饥荒。百姓流离失所,即便城墙再高,又有何用?”
“你老糊涂了!”湣王拍案而起,玉几上的铜爵都震得作响,“筑城是为了保家卫国!秦国虎狼之师已在河西厉兵秣马,若不早做防备,他日临淄城破,百姓更无活路!”
尹文却不慌不忙,继续说道:“大王可知,去年琅琊郡有农户王二,因丈夫被征去修长城,家中三亩良田尽荒,幼子活活饿死。今年春,胶东已有百余户逃入燕国。若再大规模征调,恐生民变啊。”
“一派胡言!”湣王脸色涨红,“寡人养士千数,难道还镇不住几个刁民?再说,筑城乃千秋功业,一时劳累算得了什么?日后百姓定会感念寡人的恩德!”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,“说起士,寡人倒要问你,寡人甚好士,可齐国的士人为何总与寡人心意相左?”
尹文知道湣王在转移话题,却仍顺着他的话问道:“敢问大王,您心中的‘士’是怎样的人?”
湣王一怔,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。他平日里招揽的所谓“士”,多是些能言善辩、投其所好之徒,真要论起标准,却从未仔细想过。
尹文见状,缓缓说道:“老臣以为,士者当有四行:事君则忠,不欺上瞒下;事亲则孝,能敬养父母;交友则信,不背信弃义;处邻则顺,能和睦乡邻。有此四行者,方可称为士。大王以为然否?”
“对!这正是寡人所说的士!”湣王如获至宝,连忙点头。
“那若有一人,具备此四行,大王肯用他为大臣吗?”尹文追问。
“寡人求之不得啊!”湣王叹息道,“可惜齐国这样的贤士太少了。”
尹文话锋突变:“若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侮辱,却不敢与之争斗,大王还会用他吗?”
湣王脸色一沉:“士可杀不可辱!见侮不斗,是为懦夫!这样的人,寡人怎会用他?”
“可他并未失去那四行啊。”尹文平静地说,“事君仍忠,事亲仍孝,交友仍信,处邻仍顺。难道就因为不敢争斗,便不是士了?大王刚才说具备四行者为士,如今又因一事否定他,岂不是自相矛盾?”
湣王被问得哑口无言,手指紧紧攥着朝服的下摆,殿内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。大臣们都低下头,不敢看湣王的脸色。
尹文见状,又说道:“老臣再问大王一事。若有君主治理国家,臣子有错却说没错,没错却说有错;有功不赏,无功却赏。这样一来,百姓怨声载道,臣子不愿效力,大王以为可行吗?”
“当然不行!”湣王想也不想便回答。
“可老臣近日察访地方,却见官吏多如此行事。”尹文语气沉重,“有县令为讨好上峰,虚报垦田数万亩,大王却赏了他黄金百镒;有大夫如实上报灾情,请求减免赋税,反而被斥责办事不力。如此赏罚不明,如何能让百姓信服?”
湣王的脸色由红转青,他知道尹文说的是实情,却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,只得嘿然一笑:“寡人治国,虽有不妥,却也轮不到先生如此指责吧?你是想效仿王蠋,靠谏言博取名声吗?”
提到王蠋,尹文心中一痛。去年王蠋被革去官职,但他仍挺直腰板,说道:“老臣并非博名,只是忧心国事。大王曾下令‘杀人者死,伤人者刑’,百姓因惧怕大王之令,即便受辱也不敢争斗,这正是遵守大王的法令啊。可大王却认为他们是懦夫,不愿任用,这不是无罪而罚吗?于法不合,于理不通啊。”
“够了!”湣王勃然大怒,一脚踢翻了玉几,“你这老东西,整日唠唠叨叨,就知道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!筑城之事,寡人已决定,无需再议!明日起,各郡各县按丁口抽调壮丁,逾期者斩!”
尹文还想再说,却见湣王甩袖而去,殿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。大臣们面面相觑,有大臣走到尹文身边,低声道:“先生,大王正在气头上,您还是先退下吧,免得惹祸上身。”
尹文望着紧闭的殿门,长长叹了口气,手中的《道德经》被攥得变了形。他知道,湣王若执意如此,齐国危矣。
三日后,临淄城外的官道上,尘土飞扬。一队队身着粗布衣的壮丁被官兵驱赶着前行,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工具,脸上满是愁苦。一个年轻的农夫频频回头,望着远处自家的茅屋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他新婚不久的妻子马上要临产,家中只有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。
尹文站在路边的土坡上,看着这一幕,心如刀割。他转身回到稷下学府,连夜写下一篇《谏筑城书》,详细阐述了筑城的危害,并举了夏桀、商纣因滥用民力而亡国的例子。第二天一早,他便捧着奏疏,再次来到章华殿外。
殿外的侍卫见是他,都面露难色:“尹先生,大王吩咐了,不见您。”
“若大王不见,老臣便跪在此地,直到大王肯听老臣一言。”尹文说完,便跪在了冰冷的石阶上。
这一跪,便是三天三夜。期间,有人送来食物和水,却被尹文拒绝了。他说:“若大王不收回成命,老臣食不甘味,寝不安席。”
第四天清晨,临淄下起了小雨。尹文浑身湿透,脸色苍白,却仍挺直腰板跪着。湣王在殿内得知此事,心中也有些动摇。他走到殿门口,看着雨中苍老的身影,沉声道:“你究竟想怎样?”
尹文听到湣王的声音,挣扎着抬起头:“大王,老臣只求您暂停筑城,让百姓休养生息。若他日国力强盛,再议此事不迟。”
湣王沉默了许久,雨水打湿了他的朝服,也打湿了他的头发。他想起了尹文所说的那些百姓的苦难,想起了王蠋的谏言,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。最终,他叹了口气:“罢了,筑城之事,暂缓一年。你起来吧,寡人……听你的。”
尹文闻言,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,随后便眼前一黑,晕了过去。
可是,湣王过后干咋样咋样。


24、平民狐援闯檀台  湣王提剑刺过来
临淄城的雨已经下了整整半月,铅灰色的云层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,沉沉地压在宫墙之上,连带着满城百姓的心也跟着揪紧,西南边境传来急报,楚军已破南阳郡;北方燕赵联军陈兵河间,剑指聊城;更不必说西边秦国虎视眈眈,早已在函谷关外囤积了粮草。
可这风雨飘摇的局势,似乎半点也没扰到临淄城内的齐王宫。
檀台之上,暖阁内熏香袅袅。齐湣王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,赤着双脚搭在描金矮几上,手边放着一樽冰镇的桑葚酒。窗外雨势渐急,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,他却只漫不经心地捻起一颗蜜渍梅干,丢进嘴里咂摸着甜味。
"老天怎么偏生选在这时节多雨?"湣王打了个哈欠,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烦躁。他今年三十五岁,面色红润得有些过分,眼角却已堆起细密的纹路,那是长期沉溺酒色留下的痕迹。
侍立在旁的内侍连忙躬身回话,声音压得极低:"回王上,春雨润田,原是吉兆。只是今年雨水偏多些......"他话未说完,瞥见湣王不耐烦的眼神,忙改口道,"雨恨花愁同此冤,啼时闻处正春繁。千声万血谁哀尔,争得如花笑不言。"这是他前几日从乐府新学的诗句,原是咏杜鹃的,他想着凑个风雅,却没留意诗句里的悲戚之意。
"哼!"湣王猛地将酒樽顿在几上,酒液溅出几滴在白虎皮上,"你这酸词是哪个腐儒教你的?敢在寡人面前说什么'千声万血',是嫌边境的乱子还不够多,故意来触寡人的霉头?"
内侍吓得"噗通"一声跪倒在地,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,声音发颤:"王上恕罪!奴才该死!奴才只是觉得诗句顺口,绝无半点唆使之意......"他浑身发抖,后背已被冷汗浸湿,前日太史令只因劝谏暂缓修建宫殿,便被湣王贬去东海煮盐,他可不想落得那般下场。
湣王盯着他瑟缩的背影看了半晌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却也没再深究,只是挥了挥手:"罢了,起来吧。说得也是,下雨倒好,隔绝了外边那些吵人的聒噪。"他重新端起酒樽,望着窗外雨幕中模糊的亭台楼阁,语气又变得散漫,"这檀台修得倒是合心意,比宫里清静多了。"
这檀台是去年刚竣工的离宫,耗费了三万民夫,历时半年才建成。台高十丈,通体以青石砌成,台上楼阁连绵,雕梁画栋,连窗棂都是用南海运来的沉香木打造。湣王厌弃王宫大臣们日日劝谏,便索性搬到这里来,将朝政丢给了几个阿谀奉承的宠臣,自己则日夜宴饮作乐。
正说话间,忽听得"呼"的一声,狂风骤起,原本细密的雨丝瞬间变得像鞭子般抽打在窗纸上,发出"噼啪"的声响。紧接着,无数颗冰雹夹杂在雨水中砸下来,落在廊檐的琉璃瓦上,迸出清脆而密集的"乒乓"声,仿佛千军万马正在攻城。
"这是怎么啦?"湣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坐直了身子,眉头紧锁。
内侍连忙爬起来,跑到窗边撩起一角纱帘往外看,脸色发白:"王上,是下冰雹了!好大的雹子,快到内室躲一躲吧,别被砸着!"
"慌什么!"湣王定了定神,反而推开榻前的矮几,大步走到窗边,"不就是下冰雹吗?寡人倒要看看,这天能翻出什么花样来。"他望着窗外冰雹砸在庭院的芭蕉叶上,将宽大的叶子打得千疮百孔,眼神里竟透出几分兴奋。他向来喜欢这种混乱而有冲击力的场面,仿佛能从中感受到自己掌控一切的力量。
冰雹下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停歇,雨势也小了许多,原本阴沉的天空慢慢裂开一道缝隙,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,照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,反射出细碎的光芒。
湣王站了一会儿,忽然感觉腰间传来一阵奇痒,那痒意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皮肉下游走,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抓。可越抓越痒,甚至隐隐传来刺痛感。他皱着眉,不耐烦地对内侍说:"去,把御医给寡人叫来,看看这腰间是怎么回事。"
内侍不敢耽搁,连忙一路小跑着去传御医。不多时,年过六旬的御医李伯宗便背着药箱,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檀台。他先是恭恭敬敬地给湣王行了礼,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,询问病情。
"王上近来可有发热之感?"李伯宗先伸出手,轻轻搭在湣王的手腕上,又摸了摸他的额头,眉头微微一皱。
"嗯,是有点发冷,还以为是下雨阴天的缘故。"湣王说着,解开腰间的玉带,将锦袍撩起一角。只见他白皙的腰间,赫然长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脓疮,脓疮周围布满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小水泡,看起来触目惊心。
李伯宗凑近仔细看了看,又用银针轻轻刺破一个小水泡,沾了点渗出的液体放在鼻尖闻了闻,脸色愈发凝重:"王上,这是热毒壅盛所致的恶疮。常言道'穷生虱子富生疮',您这是长期耽于享乐,饮食油腻,又缺乏活动,体内热毒排不出去才长出来的。"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"因为长在腰间,衣物摩擦频繁,所以痒痛难忍。"
"那怎么治好呢?"湣王皱着眉,看着那恶心的脓疮,只觉得更痒了。
"臣有几个法子。"李伯宗沉吟道,"其一,取城郊野生的脓疮草叶子,捣出汁水后每日擦抹三次,可清热解毒;其二,用朱砂混着墨汁画符,贴在疮口周围,可镇邪驱毒;其三,取活蛇胆泡水饮用,或生吃蜈蚣,以毒攻毒,此法见效最快,不过......"
"停!"湣王听到"蛇胆""蜈蚣",脸色瞬间变得难看,连忙打断他,"蛇胆蜈蚣那东西听着就吓人,越简单越好。就用你说的第一个法子,脓疮草叶子汁水擦抹吧。"他可不想为了治个疮,吃那些恶心的玩意儿。
"是,臣这就去准备。"李伯宗躬身应道,正转身要去取药,忽听得檀台外传来一阵嘈杂的骚动声,夹杂着侍卫的呵斥和一个男人的高声呼喊。
"让我进去!我要见大王!国家都快亡了,大王还在这儿享乐,难道就不管百姓的死活了吗?"
湣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猛地一拍桌子:"大胆狂徒!竟敢在檀台喧哗,给寡人把他拖出去!"
话音刚落,两个身穿铠甲的侍卫便架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走了进来。那汉子约莫四十岁上下,皮肤黝黑,双手布满老茧,脸上沾着泥点,显然是个平民。他挣扎着想要挣脱侍卫的束缚,眼睛里满是焦急和愤怒,嘴里还在不停地呼喊:"大王!楚军已破南阳,燕赵联军兵临城下,您再不振作起来,齐国就要亡国了啊!"
湣王眯着眼打量着他,语气冰冷:"来者何人?竟敢在寡人面前耸人听闻,扰乱军心!"
那汉子用力挣开侍卫的手,"噗通"一声跪倒在地,高声道:"大王,草民狐援,是临淄城郊的农夫。草民虽出身低微,却也知道'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'!前几日草民的儿子在南阳从军,传来消息说楚军攻破城池后烧杀抢掠,百姓流离失所,草民的妻子听闻后日日以泪洗面。可大王您呢?却躲在这檀台之上,对边境的危难视而不见,对百姓的疾苦漠不关心,这样下去,齐国迟早要被您葬送啊!"
狐援的声音悲愤交加,响彻整个暖阁。站在一旁的内侍和李伯宗都吓得大气不敢出,偷偷打量着湣王的脸色,那脸色已是铁青一片,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。
"放肆!"湣王勃然大怒,猛地站起身,指着狐援的鼻子吼道,"国家的事自有寡人决断,用得着你一个村夫来指手画脚?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,竟敢跑到檀台来撒野!"
"草民不是撒野,草民是为国担忧啊!"狐援趴在地上,声音带着抽泣,"大王,您醒醒吧!那些宠臣只会阿谀奉承,耽误国事,您要是再不听劝谏,等到敌军兵临临淄,悔之晚矣!"
这时,跟随湣王一同来檀台的几个大臣也闻讯赶来,见此情景,纷纷上前劝说:"狐援啊,大王自有妙计,你一个平民百姓不懂朝政,就别在这儿添乱了,快回家去吧。"他们心里却在暗骂狐援多管闲事,要是惹得大王生气,连他们这些大臣也要受牵连。
其他几个大臣也跟着附和:"是啊,快走吧,别惹大王动怒。""大王仁慈,饶你一次,还不快谢恩?"
可狐援却摇了摇头,抬起布满泪痕的脸,坚定地说:"大王不接受我的建议,我就在这里继续哭下去,直到大王醒悟为止!"
"真扫兴!"湣王被他气得浑身发抖,冷哼一声,"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!"说罢,他甩袖一挥,带着一众大臣和侍从,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暖阁,留下狐援一个人跪在空荡荡的房间里。
狐援望着湣王离去的背影,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。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,但一想到边境受苦的百姓,想到自己远在南阳生死未卜的儿子,他就无法眼睁睁看着大王继续昏庸下去。他站起身,走到檀台的正殿前,朝着王宫的方向跪下,开始放声痛哭。
这一哭,就哭了三天三夜。
第一天,雨又开始下了起来,冰冷的雨水打在狐援的身上,把他的衣衫淋得透湿。侍卫们见他可怜,偷偷递给他一块干粮和一壶水,劝他赶紧离开,可他只是摇了摇头,继续哭着喊着"大王醒悟"。
第二天,雨停了,太阳出来了,可狐援的嗓子已经哭哑了,声音变得嘶哑难听。路过的宫女和侍从们都远远地看着他,有人同情,有人惋惜,也有人觉得他自不量力。有人来警告他,说要是再不走,就把他扔进临淄河里,可狐援依旧不为所动,只是跪在那里,眼神坚定。
第三天,狐援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,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,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,可他还是没有停下。他的哭声越来越微弱,却依旧执着地朝着王宫的方向磕着头,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痕。
而这三天里,湣王早已把狐援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。他在另一个宫殿里日日宴饮,与美人作乐,腰间的脓疮因为没有按时擦药,反而愈发严重了,痒痛难忍,让他的脾气也变得更加暴躁。
直到第四天清晨,湣王觉得待腻了,又想回到檀台看看,便带着一众侍从浩浩荡荡地出发了。还没走到檀台殿前,就听到一阵微弱却执着的哭声,断断续续地传来。
"什么人在此哭泣?"湣王皱着眉,语气里满是不耐烦。
旁边的侍卫连忙上前回话:"回王上,还是那个叫狐援的平民,您那天离开后,他就一直跪在这儿哭,已经哭了三天三夜了。"
"什么?"湣王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,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,"他这是找死!竟敢跟寡人作对!"
他猛地拔出身边侍卫腰间的宝剑,剑身寒光闪闪,映出他狰狞的面容。他提着剑,大步朝着殿前的狐援走去,周围的人都吓得不敢出声,纷纷后退。
狐援听到脚步声,缓缓抬起头,看到湣王提着剑怒气冲冲地走来,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,却因为虚弱过度,踉跄了一下又跌坐在地上。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,用嘶哑的声音说:"大王......您终于来了......草民只求您......救救齐国......"
"救齐国?"湣王冷笑一声,剑尖指着狐援的胸口,"寡人看你是想让寡人救你自己吧!快别哭了,再哭寡人一剑刺死你!"
狐援看着那冰冷的剑尖,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,反而露出一丝决绝:"大王......您不接受我的建议......我就一直哭......直到您醒悟为止......"
这句话像是一根导火索,彻底点燃了湣王心中的怒火。他咬着牙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猛地吼道:"你再也没有机会哭了!"
话音未落,他双手紧握剑柄,对着狐援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。"噗嗤"一声,剑尖穿透了狐援的衣衫,刺入了他的心脏。鲜血瞬间喷涌而出,染红了地上的青石,也溅到了湣王的锦袍上。
狐援的身体猛地一震,眼睛瞪得大大的,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。他张了张嘴,想要说什么,却只发出了一阵微弱的气流声,然后头一歪,彻底失去了呼吸。他那执着的哭声,终于永远地停了下来。
湣王拔出宝剑,看着剑身上滴落的鲜血,又看了看地上狐援的尸体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周围一片死寂,所有人都吓得浑身发抖,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过了半晌,湣王才缓缓开口,语气冰冷而平静:"把他的尸体拖出去,扔到乱葬岗去。"说完,他擦了擦剑上的血迹,将宝剑扔回给侍卫,转身朝着檀台的暖阁走去。仿佛刚才杀死的不是一个忠心劝谏的平民,而是一只碍眼的蝼蚁。
阳光渐渐升高,照在檀台殿前的青石上,那滩血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。风一吹,带来了远处隐约的战鼓声,可湣王却依旧没有回头,只是一步步走向那座奢华而冰冷的宫殿,走向他早已注定的结局。而齐国的命运,也随着这檀台之上的一声惨叫,朝着覆灭的深渊,加速坠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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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5陈戴受贿几只鹅 梦中偷菜送麻鞋
战国中期,田氏代齐已逾百年。临淄城内朱楼画栋连绵不绝,贵族府邸的酒肉香气能飘出三条街巷,而巷陌深处却常有饥民蜷缩在断壁残垣下。就在这奢俭悬殊的世道里,田齐宗室子弟陈仲,正用一生书写着与浊世格格不入的清苦传奇。
陈仲本名田仲,他的父亲曾是齐威王麾下大夫,早逝后爵位与封地尽归兄长陈戴承袭。盖邑作为陈家封地,年俸万钟粟米,单是府邸后厨的奴婢就有三十余人。这样的家世,足以让陈仲一生锦衣玉食,可他自束发之年起,眼中便少见孩童对奢华的向往,多了几分对周遭奢靡的审视。
陈家藏书楼占了半座宅院,经史子集汗牛充栋。陈仲每日晨光熹微便入楼读书,读到孔子"不义而富且贵,于我如浮云"时,总要反复批注;见墨子"节用而爱人"的论述,更是击节赞叹。他常站在楼阁上俯瞰府邸,看兄长陈戴的宾客络绎不绝,送来的金银玉器、绫罗绸缎堆满偏院,心中便像堵了团棉絮般憋闷。
陈戴时任齐国中大夫,掌管都城治安,虽俸禄优厚,却总嫌不足。下属官吏摸清了他的脾性,每逢节庆便以"孝敬"为名送来财物,他起初还假意推辞,后来便照单全收。
陈仲曾不止一次规劝:"兄长身居高位,当以清廉为本,这些来路不明之物,收之恐招祸患。"
陈戴却总拍着他的肩笑道:"弟弟还是太年轻,官场之上,这些都是人情往来,哪能较真?"
暮春时节的一天,陈戴从官署回来,身后跟着的仆役手里提着三只肥硕白鹅,鹅羽在阳光下泛着光泽,时不时发出"嘎嘎"叫声。他径直走进母亲的正房,脸上堆着笑:"娘,您近来总说身子乏,孩儿特意寻来几只上好白鹅,杀了给您炖汤补补。"
母亲正坐在窗边做针线,抬起头见是白鹅,皱起眉头:"咱家从未养鹅,这东西是从哪来的?"
陈戴眼神闪烁了一下,避开母亲的目光:"娘您就别管了,反正是正经来路,您只管等着尝鲜便是。"
话音刚落,恰好陈仲从藏书楼出来,听见对话便停在门口。
"兄长若不说清鹅的来历,娘断不能吃。"陈仲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陈戴脸上的笑容僵住,干咳两声:"不过是下属送的一点心意,也算不得什么。"
陈仲上前一步,目光直视兄长:"下属为何平白送鹅?怕是借着孝敬之名,行贿赂之实吧?兄长这是在以权谋私!"
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陈戴心上,他顿时涨红了脸,恼羞成怒地低吼:"我是一家之主,收几只鹅又如何?轮得到你来教训我?"
母亲见状赶忙劝和,陈仲却寸步不让:"为官者一举一动关乎百姓信任,今日收鹅,明日便可能收金,兄长若执迷不悟,迟早会栽跟头!"
兄弟二人争执不休,最终不欢而散,陈戴虽表面强硬,心里却记下了这笔账。
三日后便是母亲六十寿诞,陈家张灯结彩,宾客盈门。陈仲一早便提着钱袋去市集,想为母亲挑一件称心的寿礼。他在玉器摊前驻足良久,看中一支雕着兰草的玉簪,可摸了摸钱袋里仅有的几枚布币,终究还是放下了,转而买了一捆母亲最爱的萱草花。
等他回到府邸时,寿宴已近开席。仆从引着他入厅,只见八仙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,其中一道红烧鹅块色泽诱人,香气扑鼻。陈仲连日忙于著书,早已忘了前几日鹅的风波,入座后便被母亲催着用膳。他夹起一块鹅肉送入口中,肉质鲜嫩,却总觉得味道有些异样。
就在此时,陈戴突然端着酒杯站起来,对着满座宾客高声说道:"诸位亲朋有所不知,我这弟弟素来以廉洁自诩,前几日见我收了几只鹅,还把我痛斥一番,说什么受贿之物玷污清白。可今日这桌上的鹅肉,他不也吃得津津有味吗?"
话音落下,宾客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陈仲,有好奇,有戏谑,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。
陈仲脑中"嗡"的一声,嘴里的鹅肉瞬间变得腥臭无比。他猛地站起身,只觉得气血上涌,踉跄着冲出宴会厅,扶着屏风剧烈地咳嗽起来。想起自己竟误食了受贿之物,他心中又羞又怒,毫不犹豫地将手指伸进喉咙,用力抠挖。
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后,他手里捧着污秽的食物残渣,转身冲回厅内,对着陈戴怒吼:"你这无耻之徒,竟用赃物玷污我!"说罢便将手里的污物狠狠甩了过去。
陈戴躲闪不及,污物正好溅在他的锦袍上,狼狈不堪。宾客们哗然,母亲气得浑身发抖,寿宴就这样不欢而散。
此事很快传到了齐湣王耳中。湣王久闻陈仲才学,又赞赏他的刚直,便派使者带着厚礼登门聘请:"大王听闻先生贤名,愿亲自听先生讲学,拜先生为大夫,辅佐朝政。"
陈仲正在院中晾晒竹简,闻言只是淡淡一笑。他请使者入座,奉上粗茶:"烦请回禀大王,臣虽有微薄学识,却深知大王之意不在推行清廉之政,不过是想借臣的虚名装点门面,堵住天下人非议之口罢了。若大王真欲求治,当先罢黜贪腐之官,抚恤贫苦百姓,否则臣宁死不仕。"
使者闻言面色尴尬,只得带着礼物悻悻而归。
陈戴得知此事后,气得将茶杯摔在地上:"你可知好歹!多少人求官求不到,大王亲自聘请你却拒绝,简直是不识抬举!你若执意不做官,今后就别再踏入陈家大门,我没你这个弟弟!"
陈仲看着兄长狰狞的面容,心中彻底失望:"兄长既然如此绝情,那我便搬出去住。我已娶妻生子,自能养活家人。"
次日清晨,陈仲便带着妻子和年幼的儿子,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临淄。他们一路向东,来到穆陵关下。这里山清水秀,远离尘嚣,陈仲在山脚下寻了一处废弃茅屋,稍作修葺便住了下来。他每日耕作田间,夜晚则在油灯下著书立说,妻子织布补贴家用,虽粗茶淡饭,却过得安稳自在。
没过多久,陈仲的名声竟传到了楚国。楚王正招揽天下贤才,听闻陈仲拒绝齐国相位隐居山林,当即派使者带着百镒黄金、千匹绸缎,千里迢迢来到穆陵聘请他为国相。使者见到陈仲时,他正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衫在田里插秧,满身泥泞。
"陈先生,楚王久慕您的品德才学,特命我前来相请,若您肯出任楚相,可享万户之封。"使者捧着黄金,语气恭敬。
陈仲直起腰,擦了擦额头的汗水:"多谢楚王厚爱,只是我已习惯山林生活,无心仕途。这些财物还请带回,我一介布衣,消受不起。"
使者再三劝说,陈仲始终不为所动。为了避免楚王再来纠缠,几日后,他便带着家人迁往了更偏远的於陵。
於陵土地贫瘠,百姓生活困苦。陈仲租了一小块菜园,靠种蔬菜为生,妻子则每日纺线织布,日子过得越发清苦。这年夏天,於陵遭遇大饥荒,赤地千里,饿殍遍地。百姓们为了活命,不得不去挖野菜、剥树皮,甚至有人铤而走险哄抢粮食。
陈仲家也断粮了,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一口东西,只靠喝野菜汤充饥。这天午后,他虚弱地走到井边打水,忽然看见井栏石缝里掉着一颗红嫣嫣的李子,想必是旁边那棵李子树上熟透了掉下来的。李子已经被虫子咬蚀了一半,露出里面的果肉,却依旧散发着淡淡果香。
陈仲肚子饿得咕咕叫,他颤抖着伸出手,将李子捡了起来。指尖触到果肉的瞬间,他又猛地缩回了手。"这李子是别人家的,未经允许怎能擅自食用?"他在心中默念,想起孔子说的"君子慎独",哪怕周围空无一人,也不能做违背道义之事。于是他忍着饥饿,小心翼翼地将李子放回了原处,转身离开了井边。
饥荒过后,於陵又遭遇大旱。整整三个月没下一滴雨,河里的水干了,井也见底了。陈仲每天天不亮就要背着瓦罐,去十里之外的山泉取水。这天清晨,他借着熹微的晨光赶路,来到山泉边时,发现泉池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。他赶紧舀满瓦罐,刚要起身,就看见后面来了十几个村民,都是来取水的。
村民们看到泉池干涸,只剩下陈仲瓦罐里那点水,顿时面露绝望,有人叹息道:"这可怎么办啊,家里的老人孩子还等着水喝呢!"有人则盯着陈仲的瓦罐,眼神复杂。陈仲见状,心中涌起一阵愧疚,他赶紧走上前说:"大家别急,我这罐水分给你们,每人都能分到一些。"
说罢,他便将瓦罐里的水倒进村民们的容器里,一人分了小半碗。等分到最后一个人时,瓦罐已经空了。村民们感激涕零,纷纷要把自己的水分给他一些,陈仲却摆了摆手:"我年轻,扛得住,你们快回去照顾家人吧。"说完,他便背着空瓦罐,迎着朝阳往家走去。
或许是白天分水后太过劳累,又或许是心中始终牵挂着百姓的疾苦,那天夜里,陈仲睡得格外沉。他做了一个梦,梦见自己去朋友家做客,回来的路上路过同村张伯家的菜地。月光下,张伯家的葵菜长得郁郁葱葱,叶片鲜嫩欲滴。他走得有些饿了,竟鬼使神差地走进菜地,顺手拔了一棵葵菜,揣在怀里回了家。妻子见了,便把葵菜做成了菜肴,他吃着觉得格外香甜。
清晨醒来,陈仲猛地坐起身,额头上满是冷汗。他回想着梦中的情景,心中懊恼不已。"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?虽然是梦,可终究是偷了人家的东西,这说明我思想深处还有贪念,不够纯粹。"他在屋里踱来踱去,反复琢磨着,觉得必须要向张伯赔罪,才能消除心中的不安。
可他家里一贫如洗,既没有钱,也没有多余的粮食,拿什么赔给张伯呢?陈仲环顾四周,目光落在墙角那双刚做好的麻鞋上。这是他花了三天时间才织好的,原本打算拿到市集上换点粮食,现在却觉得用它来赔罪再合适不过。他拿起麻鞋,仔细拍了拍上面的灰尘,便匆匆出门往张伯家走去。
张伯正在院子里编竹筐,见陈仲拿着麻鞋进来,脸上还带着愧疚的神色,不由疑惑地问:"陈先生,您这是怎么了?"
陈仲红着脸,把梦中偷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,最后递过麻鞋:"张伯,是我思想不端,虽在梦中,却也做了对不起您的事。这双麻鞋请您收下,就当是我赔给您的葵菜钱。"
张伯听了这话,先是一愣,随即哈哈大笑起来:"陈先生,您可真是个实在人!梦中的事情哪能当真?不过是个念想罢了,我怎么能要您的麻鞋呢?"
陈仲却坚持道:"不行,哪怕是梦,我也不能心安理得。您要是不收,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个疙瘩。"说着,他把麻鞋往张伯手里一塞,转身就跑。
张伯拿着麻鞋,看着陈仲匆匆离去的背影,无奈地摇了摇头,眼中却满是敬佩。
此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,村民们都说陈仲是个真正的君子,连梦中的过错都要认真弥补。从此,每当陈仲去菜园劳作时,总会有人主动给他送些粮食蔬菜,而他也总是婉言谢绝,实在推辞不过,便会用自己种的蔬菜或织的布帛回赠。
后来,陈仲在於陵隐居多年,著有《於陵子》一书,阐述自己的廉洁思想与处世之道。他的故事渐渐传遍了天下,人们都称他为"於陵仲子",将他视为廉洁正直的典范。而那几只引发风波的鹅、一颗未吃的李子、一罐分出去的泉水,还有一双赔罪的麻鞋,也都成为了他坚守本心的见证,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。


26、家家酿酒渠丘邑  湣王差点命不保
齐王宫深处,夜夜都是不夜天。鎏金铜灯盏里燃着昂贵的鲸脑油,火焰跳动间将大殿映照得如同白昼,丝竹管弦之声缠绕着梁木,久久不散。
殿中铺着来自西域的羊毛地毯,软得能陷进半个脚掌,齐湣王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锦榻上,身前的案几上罗列着数十样珍馐:烤得油光锃亮的乳猪还冒着热气,水晶盘中的冰镇梅脯透着清甜,最惹眼的是那排一排青铜酒樽,里面盛满了琥珀色醇酿,酒香混着脂粉气,在空气中弥漫成一股奢靡味道。
“王上,再饮一樽?”侍者捧着酒壶,小心翼翼地躬身问道。他额头沁着细密汗珠,不敢抬头直视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。
湣王今年三十有余,面容还算俊朗,只是长期沉溺酒色让他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,下巴上的赘肉也微微隆起,听到侍者说话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侍者将酒樽斟满,琥珀色酒液在樽中晃出细碎涟漪。
湣王伸出手,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樽壁,却又猛地缩回,将酒樽推到一边。如此反复三次,案几上的酒樽倒了两个,酒液洒在地毯上。
“罢了罢了,”湣王烦躁地挥挥手,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不耐,“这酒喝了快半年,跟嚼蜡似的,寡人防不住腻味。”他斜睨着侍者,眉头拧成一个疙瘩,“你说,这天下难道就没有别的好酒了?”
侍者吓得腿一软,忙跪倒在地:“王上息怒,奴才这就去吩咐御膳房,让他们换些新的酒曲……”
“换酒曲有什么用?”湣王打断他,语气愈发不悦,“就像天天对着个黄脸婆,再好看也瞧腻了!寡人的酒,也得换个‘新面孔’才行。”
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,只见大夫邹衍捧着笏板,快步走了进来。邹衍今年四十多岁,是朝中有名的“拍马能手”,最擅长揣摩湣王的心思。他见殿内气氛不对,先是对着湣王深揖一礼,而后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:“王上今日看着精神不甚好,想必是有什么烦心事?臣倒是有个好消息,或许能解王上的烦闷。”
湣王抬了抬眼皮:“哦?什么好消息?说来听听。若是寡人心烦,小心你的皮。”
邹衍忙道:“臣听闻,杜康后裔如今在渠丘邑酿酒,那酒可不是凡品,据说开坛之时,十里之内都能闻到酒香,连飞过的鸟儿都要停下盘旋几圈。当地百姓都说,那是‘神仙酿’呢!”
“杜康后裔?神仙酿?”湣王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,原本耷拉的嘴角瞬间上扬,“当真有这般好酒?”
“臣岂敢欺瞒王上!”邹衍拍着胸脯保证,“渠丘邑如今已是‘家家酿酒,户户垂幌’,连路边的孩童都会唱‘渠丘酒,赛甘露,喝一口,忘忧愁’的歌谣。臣想着,王上不如移驾渠丘邑一趟,一来可以视察当地民情,彰显我大齐君王的爱民之心;二来渠丘邑驻有边防将士,王上正好借此机会慰劳他们,体现大王的恩德;三来嘛……”他凑近了些,声音压低了几分,“还能亲自品尝那‘神仙酿’,岂不是一举三得?”
湣王听得心花怒放,猛地一拍大腿从锦榻上坐起来,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走到邹衍面前:“好!好主意!还是你邹大夫懂寡人!”他踱了几步,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,“传令下去,明日一早备船,寡人要亲自去渠丘邑!”
邹衍脸上的笑容更甚:“王上英明!臣这就去安排!”说罢,他又躬身退了出去,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几分。
侍者见湣王心情好转,也松了口气,忙爬起来收拾案几上的狼藉。湣王则站在殿中,脑海里全是那“开坛十里香”的美酒,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。
次日天刚蒙蒙亮,王宫侍卫们就已忙碌起来。系水岸边停着一艘巨大龙舟,船身雕刻着精美龙凤图案,船帆上绣着醒目的“齐”字,在晨风中猎猎作响。湣王穿着一身明黄色锦袍,头戴垂旒冠,在群臣簇拥下登上龙舟。侍卫们手持长戈,分列两侧,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
龙舟缓缓开动,顺着系水往西行驶。清晨的阳光洒在水面上,波光粼粼,如同撒了一层碎金。岸边芦苇丛中,几只水鸟被惊动,扑棱棱地飞向天空。湣王站在船头,微风拂过他的脸颊,他深吸一口气,只觉得神清气爽,许久没有出宫,今日倒是有几分新鲜感。
行至稷下学堂附近时,湣王透过船窗,看到岸边学堂里也还有稀疏读书声。他皱了皱眉,不屑地撇撇嘴:“这些酸儒,天天读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,能顶什么用?还不如多酿几坛好酒实在。”
邹衍连忙附和:“王上所言极是,这些儒生只会纸上谈兵,哪比得上王上运筹帷幄,威震天下。”湣王听了,满意地点点头。
过了稷下学堂,龙舟驶入乌河水系。乌河的水比系水更清澈,两岸景色也愈发秀丽。岸边田野里长满了绿油油庄稼,几个农夫正弯腰劳作,看到龙舟驶过,纷纷停下手中活计,远远地观望。湣王看着那些农夫黝黑脸庞,眼中闪过一丝鄙夷:“这些贱民,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,哪懂什么享乐。”
约莫行了三个时辰,龙舟终于在渠丘邑码头靠岸。
湣王下了船,脚刚踏上岸边的青石板,就闻到一股浓郁酒香扑面而来。那酒香不同于王宫酒樽里的醇厚,带着几分清甜和粮食香气,直钻鼻腔。湣王顿时精神一振,拉着邹衍的手:“快!快带寡人去看看这酒香的源头!”
一行人沿着码头边小路往前走,不多时就进入了渠丘邑腹地。田野里,一望无际的高粱地映入眼帘,红红的高粱穗子沉甸甸地垂下来,像一串串燃烧的火把。风一吹,高粱叶发出“沙沙”声响,整个田野仿佛变成了一片红色海洋。
湣王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高粱地,他停下脚步,指着那些高粱穗子问身边的随从:“这是什么庄稼?长得倒也奇特。”
随从忙回答:“回王上,这是高粱,当地百姓叫它秫秫。渠丘邑的酒,就是用这种粮食酿造的。”
湣王走上前,伸手摸了摸高粱穗子,触感粗糙却带着几分韧性。他又疑惑地问:“这秫秫怎么都耷拉着脑袋?难道是长病了?”
随行人忍着笑意解释道:“王上有所不知,这叫弯脖子秫秫,是渠丘邑特有的品种。它一个萼里能长两个秫秫粒,产量比普通高粱高得多,就是因为穗子太重,才把‘脖子’压弯了。”
“哈哈哈,有意思!”湣王大笑起来,声音洪亮,引得周围的高粱叶都晃动起来,“可见我们大齐地大物博,人杰地灵!连庄稼都长得这么与众不同!”他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,又蹦又跳地在高粱地里走了几步,直到踩坏了几株高粱,才在随从的劝说下恋恋不舍地离开。
进入渠丘邑街市,眼前景象更是让湣王目不暇接。街道两旁,店铺林立,幌子一个比一个鲜艳。有卖绸缎的,有卖糕点的,还有卖农具的……最显眼的是那些酒肆,门口都挂着大大“酒”字幌子,有的还摆着几个巨大酒坛,坛口用红布封着,酒香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。
街上人来人往,摩肩接踵。有挑着担子的货郎,有牵着牛羊的牧民,还有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。不时能看到一些醉汉,脸红脖子粗地说着满嘴酒话,走路摇摇晃晃,有的甚至直接躺在路边,打着响亮的呼噜。湣王看着这些醉汉,非但不生气,反而觉得有趣:“看来渠丘邑的酒确实好,连百姓都喝得这般尽兴。”
邹衍在一旁说:“王上,前面那家‘高阳酒肆’是渠丘邑最大的酒肆,据说那里的酒是杜康后裔亲手酿造的,不如我们就去那里尝尝?”
湣王连连点头:“好!就去那里!”
一行人来到高阳酒肆门口。酒肆是两层小楼,木质结构,门窗上雕刻着精美花纹。门口幌子上写着“高阳酒肆”四个大字,笔力遒劲,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。店小二正站在门口招呼客人,他穿着一身灰色短打,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,见湣王一行人衣着华贵,气势不凡,连忙上前躬身笑道:“客官,里面请!楼上有雅座!”
湣王等人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。二楼的布局很宽敞,摆着十几张桌子,大多已经坐满了客人。客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一边喝酒一边聊天,声音嘈杂却充满了生活气息。店小二将他们带到靠窗的一张桌子旁,擦了擦桌子:“客官,您请坐。不知道要点些什么菜什么酒呢?”
湣王身边一个随从站了起来,他叫李忠,是湣王贴身侍卫长,平时最擅长揣摩湣王心思,也最喜欢在人前摆谱。他瞥了店小二一眼,清了清嗓子,慢条斯理地说:“我们要点四个菜:第一个是没有肥,没有瘦,没有骨头没有肉;第二个是金镶白玉板;第三个是红嘴绿鹦哥;外加一个一吹两打。至于酒嘛,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拿上来!”
店小二听完,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。他愣在原地,㧟㧟头皮,嘴里支支吾吾地说:“这……这……客官,您说的这些菜,小的从来没听过啊……”他从事店小二这个行当已经五年了,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,却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点菜方式。
李忠眼睛一瞪,语气变得严厉起来:“怎么?你没听过?我告诉你,我们在王宫里什么样的美味珍馐没吃过?这点菜方式算什么?赶紧去告诉你们掌柜的,要是做不出来,仔细你们的酒肆!”
店小二一听“王宫”两个字,吓得脸色发白,连忙说:“客官息怒,小的这就去告诉掌柜的!”说罢,他转身就往楼下跑,脚步慌乱,差点摔了一跤。
湣王看着店小二狼狈的样子,忍不住笑了起来:“李忠,你这点子不错,倒是能考考他们。”
李忠谄媚地说:“王上喜欢就好,臣就是想让王上看看,这渠丘邑的酒肆到底有多大能耐。”
不多时,店小二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上来。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,头戴小帽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,正是高阳酒肆的掌柜王掌柜。王掌柜走到湣王一行人面前,深揖一礼:“各位客官抱歉,让你们久等了。刚才小儿不懂事,还望各位海涵。”
李忠说:“掌柜的,我们点的菜你能做出来吗?”
王掌柜笑着点头:“客官放心,这些菜虽然名字奇特,但都是家常小菜,小的这就去吩咐后厨做。”说完,他转身下楼去了。
湣王有些惊讶:“没想到这个掌柜还真有两下子,竟然知道这些菜是什么。”邹衍说:“王上,这渠丘邑卧虎藏龙,说不定这掌柜也是个有见识的人。”
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店小二就端着菜上来了。他先把一个瓷碗放在桌上:“客官,这是没有肥没有瘦、没有骨头没有肉——炖猪皮。”湣王看了一眼,碗里的猪皮炖得软烂,颜色呈琥珀色,散发着浓郁的香气。接着,店小二又端上一盘煎豆腐:“这是金镶白玉板——鸡蛋清用油煎,外黄里白,就像金镶玉一样。”然后是一盘菠菜:“这是红嘴绿鹦哥——菠菜的叶子是绿色的,根是红色的,就像鹦鹉的红嘴绿羽毛。”最后,他端上一盘面鼓槌:“这是一吹两打——面鼓槌吃的时候要先吹一吹,然后用筷子打两下,所以叫一吹两打。”
李忠看着桌上的菜,惊讶地说:“咦,你们这掌柜还真是个聪明人,竟然真的做出来了。”
店小二笑着说:“我们掌柜年轻时走南闯北,见多识广,这些菜都是他以前在别的地方见过的。”
湣王早就等不及了,他拿起筷子,夹了一块炖猪皮放进嘴里。猪皮入口即化,浓郁的香味在口腔中散开,他满意地点点头:“不错不错,味道确实好。”接着,他又尝了尝其他几道菜,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,让他赞不绝口。
这时,店小二搬着一个巨大酒坛走了上来。他将酒坛放在桌上,打开坛口红布,一股浓郁酒香瞬间弥漫开来。那酒香比之前闻到的更甚,清甜中带着几分醇厚,让人闻了就忍不住想尝一口。
湣王的眼睛都看直了,催促道:“快!快给寡人倒上!”
店小二拿起碗,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酒。那酒呈淡黄色,清澈透明,在碗中晃出细碎的涟漪。湣王急不可待地端起碗,抿了一口。然而,酒刚入口,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,砸吧着嘴说:“这……这是素酒啊?”
店小二愣了一下,连忙解释:“客官,乡野店家哪有那么多荤酒?荤酒都是用肉汁、香料酿的,成本太高,只有王宫里的贵人才喝得起。我们这的酒都是用高粱酿的素酒,虽然简单,但味道也不错。”
李忠问道:“你们这儿就真的没有荤酒吗?”
店小二摇摇头:“回客官,真没有。我们掌柜说,酿酒讲究的是本心,用纯粹的粮食酿造,才能出最纯正的味道。”
湣王有些不悦,他放下碗,语气带着几分失望:“寡人在王宫里喝的都是荤酒,这素酒喝着没味道。”
邹衍在一旁劝道:“王上,入乡随俗嘛,这素酒虽然不如荤酒醇厚,但也有它的特色,您就将就着喝几口吧。”
湣王叹了口气,只好点点头:“好吧,那就将就着喝。”
可是,当湣王看到自己碗里的酒时,又皱起了眉头。他在王宫里都是用青铜酒樽喝酒,那酒樽小巧精致,握在手里手感极好。而这里用的却是大黑碗,碗口粗笨,碗壁也厚,看着就不雅致。他喝了一碗,就觉得面红耳赤,双眼有些迷蒙,这素酒虽然度数不高,但他空腹喝得急,也有些上头了。他放下碗,对店小二说:“使用大碗喝酒我不习惯,给我换成酒樽。”
店小二面露难色:“客官,实在对不住,我们小店只有这种黑碗,没有您说的酒樽。我们这儿的客人都是用碗喝酒,豪爽得很。”
“没有酒樽?”湣王语气有些不耐烦了,“一个这么大的酒肆,连个酒樽都没有?”他声音不大,但带着几分君王的威严,让周围的客人都安静了下来,纷纷朝他们这边看来。
就在这时,隔壁桌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:“哼,什么人摆这么大的臭架子?到这儿来喝酒还要酒樽?耍什么排场!”
湣王循声望去,只见隔壁桌坐着三个男人,都穿着粗布衣裳,脸上满是风霜之色。说话的那个男人身材高大,脸上留着络腮胡,此刻正红着脸,怒视着他们。显然,这三个人已经喝了不少酒,身上都带着浓浓的酒气。
李忠见状,立刻站起来呵斥道:“放肆!你知道我们是谁吗?敢这么跟我们说话!”
络腮胡男人哈哈大笑起来,笑声中满是嘲讽:“我管你们是谁!在这高阳酒肆里,大家都是喝酒的客人,凭什么你们就能耍排场?我看你们就是一群装模作样的家伙!”
湣王本来就因为没有荤酒和酒樽而心情不好,此刻被这个醉汉当众嘲讽,更是怒不可遏。他一拍桌子,站起来指着络腮胡男人骂道:“大胆狂徒!寡人是齐王!你是什么人?也敢在这里撒野!”
“齐王?”络腮胡男人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笑得更厉害了,他拍着桌子,眼泪都快笑出来了,“你就是那个混蛋齐王?哈哈哈,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!老子天天想宰了你这个昏君,还找不到你,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!今天就是你的死期!”
话音刚落,络腮胡男人猛地抓起桌上的一只黑碗,朝着湣王的脑袋砸去。湣王吓得脸色惨白,一时间竟忘了躲闪。李忠眼疾手快,连忙扑过去将湣王推开,黑碗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墙上,碎成了几片。
湣王捂着自己的脑壳,惊魂未定地问:“你……你们到底是什么人?寡人跟你们无冤无仇,你们为什么要杀寡人?”
络腮胡男人见没砸中湣王,气得双眼圆睁,他指着湣王的鼻子,咬牙切齿地说:“无冤无仇?你这个昏君,还好意思说无冤无仇!我们是戍边的士兵!去年,你让我们去边境戍边,说好了等到第二年瓜期的时候就派人代替我们,让我们回家与家人团聚。可是一年过去了,瓜都烂在地里了,你也不派人来代替我们!我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家里等着我们,我们却只能在边境受苦受累!你这种不讲信用的君主,不死难平民愤!”
另一个士兵也激动地说:“是啊!我们在边境天天忍饥挨饿,还要面对敌人的袭击,多少兄弟都死在了那里!我们以为只要熬到瓜期就能回家,可你却言而无信!我们已经没有活路了,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,也要杀了你这个昏君!”
湣王听了,脸上露出几分慌乱,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地说:“寡人说的瓜熟时节,不是指今年瓜熟,而是说明年瓜熟。你们……你们误会寡人了。”
“误会?”络腮胡男人怒极反笑,“你这个昏君,还在狡辩!去年你明明说的是‘明年瓜期’,现在已经是第二年了,瓜都熟了又烂了,你还想抵赖!我看你就是故意的,想让我们一辈子都在边境戍边!”他说着,又抓起一把椅子,朝着湣王砸去。
李忠和其他侍卫连忙将湣王护在身后,与三个士兵厮打起来。二楼的客人吓得纷纷躲避,桌椅板凳被撞得东倒西歪,碗碟碎了一地。场面混乱不堪。
湣王在侍卫保护下,吓得浑身发抖。他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,看着士兵们愤怒的眼神,心中第一次感到了恐惧。他后悔了,后悔不该一时贪酒来到渠丘邑,后悔不该失信于这些戍边士兵。
“快!快保护王上离开这里!”李忠一边与士兵厮打,一边大声喊道。几个侍卫点点头,架着湣王就往楼下跑。三个士兵见状,想要追上去,却被李忠等人死死拦住。
湣王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跑下楼,冲出高阳酒肆。街上百姓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,都惊讶地围了过来。
李忠大声喊道:“快让开!王上有急事!”
百姓们吓得纷纷后退,给他们让出一条路。侍卫们扶着湣王,来到码头。龙舟还停在岸边,侍卫们连忙将湣王扶上船。
李忠吩咐船夫:“快!快开船!回临淄!”
船夫不敢怠慢,立刻拉起船帆,划起船桨。龙舟缓缓开动,朝着临淄的方向驶去。
湣王站在船头,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渠丘邑,心中仍有余悸。他摸了摸自己的脑壳,虽然没有受伤,但刚才的情景却历历在目。他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地说:“这次真是凶险,差点就命不保了。看来,寡人以后不能再这么任性了。”
邹衍在一旁说:“王上能平安脱险,真是不幸中的万幸。这次的事情也给了王上一个教训,以后要多关心百姓和将士的疾苦,不要再失信于人了。”
湣王点点头:“你说得对。回到临淄后,寡人就下令,立刻派人去边境代替那些戍边士兵,让他们回家团聚。”
龙舟顺着乌河往回行驶,湣王坐在船舱里,看着窗外的景色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知道,这次渠丘邑之行,不仅让他尝到了素酒的味道,更让他明白了作为一个君王的责任。如果他再继续沉溺酒色,失信于民,那么下次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。


27、讨齐檄文十大罪  触子绕圈华不注
燕都蓟城的秋风卷着残叶掠过宫墙,昭王姬平立于青铜柱旁,案几上摊开的竹简,记载着二十年前齐宣王趁燕内乱破城的耻辱,齐国大军踏破蓟城门时,燕民易子而食,宗室被屠戮者三百余人,先王哙自缢于太庙的惨状,字字如刀刻在昭王心头。
“乐毅将军到——”内侍的唱喏打断了沉思。
昭王转身,见一人身着素色深衣,腰悬七星剑,步履沉稳地踏入殿中。来人正是乐毅,中山灵寿人,先祖乐羊曾为魏文侯伐取中山,后因功封于灵寿,只是如今中山已并入赵国。他早年在魏国为官,却因魏王猜忌投奔燕国,昭王以客卿待之,礼遇甚厚。
“臣乐毅,叩见大王。”乐毅躬身行礼,声音浑厚如钟。
昭王快步上前扶起他,眼中满是急切:“永雷(乐毅字),燕国苦齐久矣!寡人自即位以来,筑黄金台招贤,休养生息十余载,今日终有一战之力。齐国灭宋后愈发骄横,竟自称东帝,诸侯皆怨。寡人欲一洗前王之仇,将军可有破齐之策?”
乐毅抬眸,目光扫过殿外飘零的落叶,沉声道:“大王之志,臣早已知晓。然齐国非寻常小国,威王、宣王之时便称霸东方,如今湣王虽暴,却仍有带甲之士数十万,粟米可支十年。燕国地狭人少,若仅凭一己之力伐齐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”
昭王眉头微蹙:“难道连将军也无计可施?”
“非也。”乐毅上前一步,手指在案几上划出列国疆域,“湣王骄暴,已失天下之心。他灭宋后占淮北之地,楚人防之如虎;夺魏之薛邑,魏王日夜欲复仇;赵国河间之地被齐觊觎,赵惠文王早已不满;秦国更忌齐国独强,若许以分地之利,秦必出兵。大王若能遣使臣携重礼,联合楚、魏、赵、秦四国,五国同伐齐国,则齐必破矣!”
昭王闻言抚掌大笑,猛地拍在乐毅肩头:“好!不愧是乐羊之后!寡人今日便拜你为上将军,持节统领五国联军,凡燕国将士、粮草,尽听将军调遣!”说罢,他解下腰间的玄圭递过,“此圭为燕国镇国之宝,见圭如见寡人!”
乐毅双手接过玄圭,圭身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,他躬身长揖:“臣必竭尽所能,不破齐国,誓不还燕!”
三日后,蓟城南门驿站内车马络绎不绝。乐毅分派十余名使者,各携金百镒、玉璧一双,分赴四国。赴赵的使者面见平原君赵胜时,呈上乐毅亲笔信:“齐王贪得无厌,若赵肯出兵,破齐后河间之地尽归赵国,更可共分宋地之利。”平原君将信呈给赵王,当即拍板:“寡人派廉颇率五万锐卒,随乐毅将军出征!”
赴魏的使者见到信陵君魏无忌,以薛邑为诱饵,信陵君向魏王进言:“齐占薛邑多年,百姓苦齐久矣。若联军伐齐,不仅能收回失地,更能削弱强齐,魏国可保境无忧。”魏王遂命晋鄙领兵三万,加入联军。
赴秦的使者则面见穰侯魏冉,许以齐国陶邑,那是当时天下最富庶商业重镇之一。穰侯入宫劝谏昭襄王:“齐与秦东西并立,若齐不灭,秦终难东出。今五国伐齐,正是秦国削弱齐国的良机。”秦王当即派遣白起之弟白起因,率四万秦军相助。
至于楚国,楚王本就因淮北之地被齐侵占而愤恨,见四国皆出兵,也派柱国景阳率三万楚军,号称五万,兵指齐国南阳。
短短一月间,五国联军集齐济水西岸。乐毅坐镇中军大帐,帐内悬挂着巨大的齐国地图,赵、魏、秦、楚四国将领分坐两侧。廉颇一身玄甲,声如洪钟:“乐将军,我赵军已列阵济水西岸,随时可渡河击齐!”白起因则抚着佩剑,语气冷峻:“秦军锐士在前,定能撕开齐军防线!”
乐毅抬手压了压,沉声道:“诸位将军稍安勿躁。兵法云‘师出有名’,我等需先传檄天下,细数齐王罪状,让天下皆知我等伐齐乃正义之举。”说罢,他取出早已拟好的讨齐檄文,命书吏誊抄百余份,分送各军及齐国境内。
次日清晨,济水西岸的联军大营中,鼓声震天。乐毅身着紫袍金甲,立于高台上,手持檄文高声宣读:“齐王罪大恶极,天地共愤!其一,骄横跋扈,慢待诸侯,去年朝周之时,竟盗走太庙九鼎之一,此为不敬天威;其二,穷兵黩武,灭宋伐鲁,屠戮百姓数十万,白骨露于野;其三,刚愎自用,罢黜贤相,宠信奸佞,朝政大乱;其四,凶暴残忍,剖孕妇之腹观其胎,杀孺子以取乐,得罪天帝;其五,长夜酣饮,三日不朝,国库钱财尽耗于酒色;其六,好色之徒,强占民女入宫,诸侯之女嫁齐者,皆被其羞辱;其七,奸臣当道,忠良遭殃,大夫狐咺、陈举直言进谏,竟被施以烹刑;其八,妄自尊大,去年与秦并称东西帝,欲与天子分庭抗礼;其九,欲并周室,暗中勾结周室奸臣,妄图夺取天子之位;其十,慢神虐民,拆毁各地神社,搜刮百姓钱财充入私库,全无君道!今我五国联军,奉天承运,伐罪吊民,誓诛暴君,还天下太平!”
檄文宣读完毕,联军将士齐声高呼:“伐齐!伐齐!”声浪如雷,震得济水波澜荡漾。而这份檄文也随着间谍传入齐国境内,临淄百姓闻之,无不人心惶惶,不少人暗自期盼联军早日到来。
此时的齐国都城临淄,章华宫内却是一片歌舞升平。齐湣王斜倚在玉榻上,怀中搂着美人,案几上摆满了山珍海味。内侍匆匆闯入,跪地禀报:“大王!不好了!燕、赵、魏、秦、楚五国联军已至济水西岸,还发了讨齐檄文,细数大王十大罪状!”
湣王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,怒喝:“放肆!一群蕞尔小国也敢犯我大齐?传寡人之命,命触子为上将军,率二十万大军出征,务必将联军杀得片甲不留!”
触子接到诏令时,正在家中校阅兵法。他今年五十余岁,须发已有些斑白,曾是齐宣王时期的老将,战功赫赫。听闻五国联军来犯,他心中咯噔一下,齐国虽强,却也难敌五国合力。但君命难违,他只得披挂上马,点齐二十万大军,日夜兼程赶至济水东岸。
济水滔滔,两岸旌旗林立。触子立于战船之上,眺望西岸联军大营,只见营寨连绵数十里,炊烟袅袅,鼓声不断。他眉头紧锁,对副将说:“联军势大,不可硬拼。我军当以济水为屏障,坚守不出,待联军粮草耗尽,自会退去。” 副将点头称是,遂下令齐军沿济水东岸筑起营垒,深挖壕沟,严阵以待。
联军大营中,乐毅得知齐军坚守不出,微微一笑:“触子倒是个懂兵法的。但他以为坚守就能拖垮我们?”他召来各国将领,商议道:“秦、赵两军善攻,可从济水上游偷渡,绕至齐军后方;魏、楚两军则在正面牵制;燕军作为中军,随时接应。”
当夜,月色朦胧。白起因率秦军锐卒乘小舟偷渡济水,廉颇则率赵军紧随其后。齐军守卒因连日无战事,早已松懈,待秦军杀到营后时,才惊慌失措地鸣锣报警。触子闻讯,急忙率军回援,却被正面的魏、楚联军缠住。一时间,济水东岸杀声震天,刀光剑影映照着水面,鲜血染红了滔滔江水。
触子手持长戈,奋力斩杀两名秦兵,却见联军如潮水般涌来。他高声下令:“全军撤退,退守华不注山!”
华不注山位于济水之北,山势险峻,易守难攻,是退守的绝佳之地。齐军残部在触子率领下,一路突围,退至华不注山下。
联军紧追不舍,将华不注山团团围住。乐毅骑着战马,立于山下,对左右说:“触子困守山中,粮草有限,不出三日必降。”
山中的齐军大营内,触子看着仅剩的十万残兵,心中满是忧虑。粮草只够支撑五日,而援军却迟迟未到。这时,内侍带着湣王诏令赶到:“大王有令,触子若不尽力出战,定将灭绝你的族类,掘平你的祖基!”
触子接过诏令,双手微微颤抖。他想起自己的妻儿老小,想起祖坟中长眠的先祖,心中既委屈又愤怒。他对王使说:“联军势大,我军已尽力抵抗,奈何寡不敌众。大王不派援军,反而如此威胁,叫我如何是好?”
王使面露难色,只得匆匆回临淄复命。
王使走后,触子在大帐内来回踱步。副将进言说:“将军,不如我们率军突围,退回临淄?”
触子摇头:“联军已布下天罗地网,突围无异于自投罗网。”他沉思良久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,“我有一计,可保齐国将士性命。”
次日清晨,联军大营中突然传来齐军挑战的鼓声。乐毅登上望楼,见齐军列阵于山下,触子手持长戈立于阵前。他冷笑一声:“终于肯出战了。”遂下令联军出击。
两军相接,杀声震天。齐军起初还奋力抵抗,但没过多久,阵中突然响起鸣金之声。“收兵!收兵!”齐军将士听到信号,纷纷向后败退。联军见状,乘胜追击。乐毅心中疑惑:“触子素来勇猛,今日为何如此不堪一击?”他命人率军追击,自己则带着亲兵紧随其后。
混乱中,触子趁乱脱下铠甲,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,混在败兵之中。他回头望了一眼华不注山,眼中满是不舍,却还是咬牙策马离去。原来,他早已决定放弃抵抗,与其让十万将士白白送死,不如让他们投降联军,至少能保住性命。而自己作为主帅,若投降则无颜面对齐国百姓,只能隐姓埋名,流落他乡。
联军一路追击,如入无人之境。齐军因无主帅指挥,溃不成军,纷纷放下武器投降。乐毅率军直逼临淄,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。
消息传回燕都蓟城,昭王大喜过望,激动地说:“乐将军大破齐国,雪我燕国百年之耻,寡人要封他为昌国君,赐他齐国故地万户!”
而此时的触子,已辗转来到楚国境内。他站在江边,望着滔滔江水,心中满是感慨。他脱下军装,换上布衣,从此隐姓埋名,再也没有回到齐国。多年后,有人在江南见到一位白发老者,在田间耕作时仍不时吟诵兵法,相传那便是触子。


28、达子劳军落一人  调转车头向敌营
齐国都城上空,像被一块浸了墨的粗麻布死死捂住,连风都带着股焦糊的战尘味。
“报——!”一声嘶哑呼喊刺破殿内死寂,只见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闯进来,盔甲上凝结的血痂蹭在光洁白玉阶上,拖出两道暗红的痕迹。他“噗通”跪倒在地,头颅重重磕在金砖上,声音带着哭腔:“大王!触子将军于济西迎战五国联军,不敌溃败!燕将乐毅率军已突破黄河天险,距临淄不足百里了!”
“废物!”湣王猛地一拍案几,案上的玉卮摔落在地,酒液溅湿了他明黄锦袍下摆。他霍然起身,腰间玉绶铿锵作响,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傲慢的三角眼,此刻正恶狠狠地剜着阶下斥候,“触子那老匹夫!寡人给了他十万甲士,三百乘战车,竟连燕赵的乌合之众都挡不住?”
殿内两侧的文武百官齐齐垂首,没人敢接话。相国偷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,他上周还在劝湣王“联军不过是疥癣之疾”,此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将领们更是如芒在背,触子是齐国宿将,连他都败了,谁还敢去触这霉头?
“怎么?都哑巴了?”湣王目光扫过众臣,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身上,“寡人养着你们,不是让你们当缩头乌龟的!联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,谁愿领兵迎敌?寡人许他万户侯!”
沉默像潮水般淹没了宫殿,只有殿外风卷旌旗的“哗啦”声,衬得愈发凄凉。就在湣王即将发作之际,队列末尾突然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:“臣,愿往。”
众人齐刷刷回头,只见一名身着玄甲的将领跨步出列。他约莫三十余岁,面容刚毅,左脸颊一道浅浅的刀疤,是当年随匡章伐燕时留下的。此人正是达子,出身行伍,从校尉一步步升到裨将,虽无显赫家世,却以勇毅善战闻名军中。
湣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换上喜色:“好!不愧是达子将军!寡人就命你为上将军,即刻点齐五万锐卒布阵,务必将联军拦在国门之外!”
达子单膝跪地,沉声道:“臣遵旨。但臣有一事相求,若大王应允,臣有八成把握击退联军。”
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敢讨价还价?”湣王脸色一沉,但想到军情紧急,还是耐着性子道,“说!”
“三军将士久戍边疆,近来又连败两场,士气低迷。”达子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望着湣王,“臣恳请大王从国库中拨出金千镒、粮万石,犒赏全军。将士们知大王体恤,必能奋勇杀敌,死战不退!”
“放肆!”湣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咆哮起来,“国库?寡人去年修章华殿、今年筑琅琊台,哪还有余钱犒赏?再说,养兵千日,用兵一时,他们吃着寡人的俸禄,打仗本就是分内之事!你竟敢替这群丘八勒索寡人?”
达子愣住了,他没想到湣王会如此反应。他还想再劝,湣王却已拂袖怒道:“休要多言!你若能破敌,寡人自然有赏;若败了,寡人先斩你以谢天下!即刻领兵出发,再敢延误,军法处置!”
达子看着湣王决绝的背影,心中一片冰凉。他重重磕了个头,起身时牙关紧咬。走出章华殿,秋风迎面吹来,带着刺骨的寒意,他望着宫墙外灰蒙蒙的天,长长叹了口气,这一仗,难打啊。
军营设在临淄西郊的开阔地带,五万士兵列阵以待,却没了往日的肃杀之气。有的士兵低头摩挲着磨损的盔甲,有的望着远方的都城出神,还有的悄悄议论着触子兵败的消息,眉宇间满是惶惑。
达子站在高台上,看着底下士气低落的队伍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召来副将田甲:“军中存粮还有多少?”
田甲面露难色:“回将军,只够三日之需了。大王那边……真的不拨粮草了吗?”
达子摇摇头,沉默半晌,突然道:“你随我来。”他领着田甲回到自己的营帐,掀开床榻,露出底下一个沉重的木箱。打开一看,里面竟是数十锭黄金,还有几匹上好的绸缎。“这是我从军十年积攒的家当,你拿去换成粮食和肉,今晚务必让全军将士吃顿饱饭。”
“将军!这怎么行!”田甲急道,“这是您的血汗钱啊!”
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。”达子拍了拍田甲的肩膀,眼中满是恳切,“将士们跟着我出生入死,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去打仗。这些身外之物,没了可以再挣,可要是齐国没了,我们什么都不是。”
田甲望着达子坚毅的眼神,鼻头一酸,重重点头:“末将遵命!”
傍晚时分,军营里飘起了浓郁的肉香。田甲用达子的家产买了两百多头羊,架起数十口大锅,煮得羊肉软烂,汤汁浓稠。士兵们捧着陶碗,看着碗里大块的羊肉,眼中渐渐有了光彩。
“将军真是好人啊,竟用自己的钱给我们买肉吃!”
“是啊,比起大王,将军才真正把我们当兄弟!”
“明日打仗,我必第一个冲锋!绝不辜负将军的恩情!”
听着士兵们的议论,达子站在营帐外,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。他走过去,亲手给士兵们添汤,笑着说:“大家吃饱喝足,明日随我杀退联军,守护我们的家园!”
士兵们齐声应和,声音震耳欲聋,士气终于重新振奋起来。达子一一慰问着将士,从队列这头走到那头,直到夕阳西下,暮色四合。他太累了,回到营帐简单吃了几口羊肉,便靠着案几睡着了,连盔甲都没来得及脱下。
然而,他却忘了一个人,他的车夫,石敢。
石敢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,爹娘早亡,家中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。他力气大,驾车技术好,三年前被选到达子麾下当车夫,平日里对达子忠心耿耿,每次出征都把战车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今天杀羊犒军,石敢本也满心期待。他站在队伍末尾,看着前面的士兵一个个领到热气腾腾的羊肉羹,肚子饿得咕咕叫。可轮到他时,负责分肉的士兵却摊了摊手:“兄弟,不好意思,肉已经分完了。”
石敢愣住了:“怎么会?我明明看到还有一锅的。”
“那是给将军和副将留的。”士兵解释道,“将军今天累坏了,得补补身子。”
石敢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。他默默退到一旁,看着其他士兵吃得津津有味,自己却只能喝一碗寡淡的米汤。他不是馋那口肉,只是觉得委屈,他跟着达子出生入死,每次打仗都把达子护得好好的,可在达子心里,自己难道连一口羊肉都不配吗?
夜深了,士兵们都已睡去,营地里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。石敢坐在自己的战车旁,望着远处达子营帐里透出的灯光,心中的委屈渐渐变成了怨恨。他摸了摸怀里揣着的、本想带给老母的几块干粮,又想起老母卧病在床却无钱医治的模样,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。“将军啊将军,你对士兵们好,可为什么偏偏忘了我……”
第二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,达子便率领大军向敌军进发。他登上战车,对石敢道:“石敢,今日之战关乎齐国存亡,你驾车务必稳当,紧随我号令。”
石敢低着头,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像往常一样应声“末将遵命”。达子正想着战事部署,也没注意到他的异样。
战场一带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。达子指挥士兵在山腰布下阵势,前排是持盾的重步兵,后排是弓箭手,战车则列在两翼,准备随时冲击敌阵。不多时,远处烟尘滚滚,联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,黑色的旗帜如乌云般压境。
“将士们!随我杀贼!”达子拔出腰间的长剑,高声呐喊。士兵们也跟着高呼,士气高涨。
就在双方即将交战之际,达子突然觉得战车猛地一晃,紧接着竟朝着联军的方向冲了过去!“石敢!你干什么?快停下!”达子大惊,厉声喝道。
石敢却像是没听见一样,双手紧紧攥着缰绳,猛抽了两鞭子,战马吃痛,跑得更快了。“石敢!你疯了吗?快调转车头!”达子急得满头大汗,伸手去拉石敢的胳膊。
“我没疯!”石敢猛地回头,眼中满是血丝,声音沙哑地嘶吼道,“将军,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车夫吗?昨天犒赏三军,全军将士都吃了羊肉羹,唯独我没有!你说我们是兄弟,可兄弟就是这样被区别对待的吗?”
达子这才恍然大悟,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愧疚:“石敢,是我疏忽了!我昨天太累,忘了通知给你留一份……你先停下,等打完仗,我亲自给你煮十锅羊肉羹,好不好?”
“晚了!”石敢惨笑一声,“昨天你忘了我,今天我就让你看看,一个‘无关紧要’的车夫,能做什么!”他再次扬鞭,战车如离弦之箭般冲进了联军的阵营。
联军士兵也懵了,没想到齐军会有一辆战车独自冲过来。反应过来后,立刻围了上去。“将军危险!”田甲见状,急率一队骑兵冲过来救援,可联军人数太多,根本无法靠近。
达子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联军士兵,心中一片绝望。他拔出长剑,想要拼死一战,却被几名联军士兵扑倒在地,绳索瞬间捆住了他的手脚。石敢见达子被俘,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,随即被乱军淹没。
“将军被俘了!”齐军看到这一幕,顿时军心大乱。联军趁机发动猛攻,齐军阵脚大乱,纷纷溃逃。田甲拼死抵抗,最终也力战而亡,此战齐国五万大军全军覆没。
达子被押到乐毅面前,乐毅看着这个宁死不屈的齐国将领,不禁感叹道:“你本是将才,可惜遇主不明,又因小失大。一碗羊羹,竟断送了齐国的江山,可悲可叹啊。”
达子望着远方临淄的方向,眼中满是悔恨。他想起自己倾尽家财犒赏三军的决心,想起士兵们期盼的眼神,更想起石敢那充满怨恨的嘶吼。他喃喃道:“是啊,一碗羊羹……我竟忘了,人心是最不能忽略的啊……”
消息传回临淄,湣王吓得魂飞魄散。


29、白马将军守关隘  假降趁机刺乐毅
公元前284年秋,济水西岸的血腥尚未散尽,五国联军的铁蹄已踏碎齐国西部的屏障。
燕国上将军乐毅身披玄甲,立马在济水之畔,望着滔滔河水裹挟着齐军残兵的尸体向东奔流,手中的令旗指向了西南方向,那里距齐都临淄仅六十里,是通往王都的最后一道险关小寨隘。
小寨隘得名于山下的村落,村前大淄江如碧绿玉带环绕,庄外群山叠嶂,山脊上横亘的城墙像一条沉睡巨龙,将通往临淄的官道牢牢锁在峡谷之间。齐国自灭宋后,虽国力鼎盛却树敌无数,为保王都安全,在此地凿山筑城,设下三重防御:外有鹿角壕沟,中有箭楼敌台,内有瓮城陷阱,实乃易守难攻之地。
守卫这座雄关的,是齐国名将田单的族弟田强。此人年方三十,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,常骑一匹通体雪白的河西骏马,故而被百姓称作"白马将军"。不同于一般武将的粗犷,田强自幼熟读兵法,更兼心怀百姓。三年前他初到小寨隘时,见当地百姓饮水困难,便亲自带人勘测地形,在山涧处开凿水井七口,又疏通沟渠引来大镇江水源,灌溉周边千亩良田。每逢农忙时节,他总会下令士兵帮百姓收割庄稼,严禁扰民。久而久之,小寨隘的军民关系如鱼水般融洽,百姓们都说:"有白马将军在,咱们夜里睡觉都安稳。"
"报——将军!联军先锋已至关下三十里,旌旗蔽日,尘土漫天!"探马气喘吁吁地冲进中军帐,甲胄上还沾着赶路的尘土。
田强正站在沙盘前沉思,闻言抬头,目光锐利如鹰:"敌军兵力如何?阵型怎样?"他伸手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,指尖停在大淄江畔的三孔石桥处。
"回将军,约有三万之众,以燕军为主力,韩魏两军侧翼掩护,阵型严整,气势汹汹。"探马如实禀报。
帐内众将闻言皆面露忧色。副将赵武上前一步:"将军,我军仅有五千守军,敌众我寡,不如遣使向临淄求援?"
田强摇了摇头,眼神坚定:"济西新败,临淄守军自顾不暇,援军难以及时赶到。传我将令:全军收缩防线,拆除三孔石桥西侧的引桥,备足箭矢雷石,示弱于敌,坚守不出!"他顿了顿,看向参军冯谦,"冯参军,你带人去村中告知百姓,让他们暂时撤入关内躲避,粮草物资由军中统一调配。"
冯谦拱手应诺,却又迟疑道:"将军,百姓们感念您的恩德,怕是不愿撤离。不如让他们协助防守?"
田强眼中闪过一丝暖意:"不可,战场凶险,岂能让百姓涉险。告诉他们,守住关隘是我等军人的职责,待退了敌军,我再与大家共庆丰收。"
次日清晨,联军已兵临关下。乐毅勒马于大治田开阔地,望着高耸的城墙,眉头微蹙。他身后的燕军将领剧辛笑道:"上将军,此等小关,我军一鼓作气便可拿下!"
乐毅捋了捋胡须,沉声道:"不可轻敌。你看这城墙依山而建,易守难攻,且城门紧闭,不见一兵一卒,恐有埋伏。先派韩军前去叫阵,探探虚实。"
韩军将领李信领命,率军来到关前,大声喝道:"城上守军听着!五国联军奉天伐齐,尔等速速献关投降,可保性命!若负隅顽抗,踏平此关之日,鸡犬不留!"
城上静悄悄的,只有风吹旗帜的猎猎声。李信见状,以为齐军胆怯,正要下令攻城,忽听得一声梆子响,城墙上瞬间箭如雨下,韩军士兵纷纷中箭倒地。李信大惊,急忙下令撤退,却已损失了百余人马。
接下来数日,联军轮番攻城,田强始终坚守不出,凭借有利地形和充足的防御工事,一次次击退敌军。联军伤亡日增,士气渐渐低落。
剧辛再次进言:"上将军,我军远道而来,不宜久战。不如佯装撤军,诱敌出关,再设伏歼灭?"
乐毅沉吟片刻,点头道:"此计可行。但需小心谨慎,那田强绝非庸碌之辈。"
入夜,关墙上的齐军发现联军营中灯火渐灭,隐约传来撤军的号角声。
士兵连忙报告田强,赵武兴奋道:"将军,敌军要撤了!我们趁机追杀,定能大获全胜!"
田强却神色凝重,登上城楼仔细观察,只见联军营地虽乱,却不见慌乱之色,且必经之路的三孔石桥附近,似乎有黑影晃动。他冷笑道:"乐毅老狐狸,想诱我出关?没那么容易。不过......"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"我们倒可以将计就计。"
田强召集精锐士卒两千,低声吩咐道:"你们随我出关,趁敌军'撤军'之机,突袭其后卫部队,缴获粮草物资就立即回撤,不可恋战。赵副将,你率其余人马坚守关隘,若见我军回撤,立即放下吊桥,严加防守。"
三更时分,田强率领两千精锐,悄无声息地打开城门,如猛虎般扑向联军后卫营。联军士兵果然毫无防备,顿时大乱。齐军士兵奋勇杀敌,缴获了大量粮草和兵器。田强见目的达到,一声令下:"撤!"
联军主帅乐毅在中军帐中得知消息,不禁感叹:"田强果然精明,竟不上当。传令下去,全军追击!"
齐军回撤至关下,赵武连忙放下吊桥。就在田强率军通过吊桥,联军即将追到时,田强下令:"斩断吊桥!"随着一声巨响,吊桥坠入深渊,联军只能望关兴叹。
翌日一早,田强召集将士们训话。他站在点将台上,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却坚毅的脸庞:"兄弟们,昨夜我们虽小有斩获,但敌军势大,若死打硬拼,我们必会全军覆没,敌人就会打到临淄!齐国养育了我们,我们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保卫国家!"
"誓死保卫齐国!誓死追随将军!"将士们齐声呐喊,声音震彻山谷。
就在这时,负责占卜的士兵匆匆来报:"报田将军,占卜得知,今日午后天将暴雨!"
田强闻言大喜,一拍大腿:"好!天助我也!等的就是这场雨。冯参军,你立即派人通知百姓,让他们准备好锣鼓器械,听我号令行动。赵副将,你率五百士卒,在大淄江上游的山谷中堆积石块草木,待暴雨来临,便将其推入河中,制造山洪。"
午后,天空果然阴沉下来,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。联军经过昨夜的折腾,疲惫不堪,正埋锅造饭准备休整。田强站在城楼上,见时机已到,下令:"打开城门,全军出击!"
城门大开,田强一马当先,率领三千将士冲向敌营。联军士兵毫无防备,顿时陷入混乱。齐军趁势冲杀,斩杀敌军无数。乐毅大惊,急忙下令组织抵抗,但联军已乱作一团,难以形成有效防御。
田强率军冲杀一阵,见目的达到,便下令回撤。联军将领见状,以为齐军怯战,率军奋力追击。两军在大淄江边展开激战,直杀得天昏地暗,血流成河。
就在此时,天空中雷声大作,狂风骤起,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。不多时,上游传来轰隆隆的巨响,山洪裹挟着泥沙石块,如脱缰的野马奔涌而来。联军士兵惊恐万分,纷纷四散奔逃。
这时,两岸的山坡上突然响起震天的锣鼓声,只见无数百姓手持锄镰锨锹,呐喊着冲向联军。他们熟悉地形,在泥泞中灵活穿梭,将联军士兵打得晕头转向。田强见状,率军趁机杀回,与百姓们并肩作战。
乐毅在亲兵的护卫下,狼狈地退到高处,看着自己的军队被山洪和齐军百姓打得落花流水,心中又惊又怒。他没想到田强竟能调动百姓助战,更没想到天公也不作美。这场暴雨山洪,让联军损失惨重,淹死、战死的士兵不计其数,剩下的残兵败将只能狼狈地退了回去。
中军帐内,乐毅面色铁青地坐在帅位上。剧辛等人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,不敢出声。乐毅沉默良久,开口问道:"齐军谁人守关?竟有如此能耐。"
探马连忙禀报:"报上将军,守关的齐军将领名叫田强,人称白马将军。此人作战勇猛,韬略过人,且深得民心。"
"田强......"乐毅喃喃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欣赏,"倒是个难得的将才。与其在战场上相互厮杀,不如招降纳叛为我所用。"他当即铺开丝帛,提笔写下一封密信。
信中写道:"田将军阁下,五国联军伐齐,非为侵略,实乃消灭昏庸之君替天行道。如今齐国诸城皆破,临淄指日可下。将军智勇双全,若为昏君殉葬,实在可惜。若将军肯放下武器,率部归降,我愿奏报燕王,保将军继续执掌兵权,共享富贵。若执迷不悟,他日城破之日,悔之晚矣。望将军三思。"
乐毅将信交给使者,嘱咐道:"你务必将信亲手交给田强,见机行事,探探他的口气。"
使者来到关下,被齐军士兵带到田强面前。田强拆开书信,读罢脸色铁青,猛地将信摔在地上,大喝道:"乐毅老儿欺我太甚!我田强身为齐国将军,岂能叛国投敌!来人,将这使者推出斩首!"
卫兵正要上前,冯谦连忙拦住:"将军不可!"
田强怒视着他:"国家危难之际,此等说客不杀何待?"
冯谦凑近田强耳边,低声道:"将军息怒。杀了使者易如反掌,但却错失了一个良机。将军既然甘愿以身报国,何不将计就计,假意归降,趁机刺杀乐毅?如此一来,联军群龙无首,必不战自溃。"
田强闻言一怔,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:"好!就依参军之计!"他转身对使者说:"你回去告诉乐毅,我愿意归降。明日一早,我将只身前往联军大营,与他商谈归降事宜。"
使者大喜,连忙回去禀报乐毅。乐毅得知田强愿意归降,心中却犯起了嘀咕。他对剧辛等人说:"田强为人忠勇,此次突然愿意归降,恐非真心,莫非是诈降?"
剧辛道:"管他是真降还是诈降,只要他敢来,我们就将他拿下,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,以绝后患。"
乐毅摇摇头:"不可。田强是难得的将才,若能真心归降,对我们灭齐大有裨益。这样吧,我们将计就计,在营中设下埋伏,若他真心归降,便重用他;若他敢耍花招,就将他一举擒杀。"
众将齐声应诺,帐内顿时响起一阵得意的笑声。
次日清晨,天空依旧阴云密布,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。田强身着铠甲,来到校场。将士们早已列队等候,他们看着田强,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。
田强走到队伍前,一一与将士们握手道别。他走到赵武面前,将自己的佩剑交给了他:"赵副将,我走之后,关隘就交给你了。若我未能回来,你务必坚守关隘,等待援军。"
赵武含泪接过佩剑:"将军放心,末将誓死守住关隘!"
田强转身,翻身上马,大声道:"兄弟们,等着我的好消息!不斩杀乐毅,我誓不为人!"
"将军保重!"将士们齐声呐喊,泪水顺着脸颊流下。
田强打马扬鞭,向联军大营奔去。不多时,他便来到营前,勒住马缰。联军士兵连忙上前,将他团团围住,仔细搜身。确认没有携带武器后,士兵们将他五花大绑,押往中军帐。
中军帐内,乐毅高坐帅位,众将分列两侧,气氛严肃。田强被押到帐中,昂首挺胸,毫不畏惧。
乐毅见状,假意笑道:"田将军愿意归降,本将军甚是欣慰。来人,给田将军松绑。"
田强活动了一下手腕,冷笑道:"乐将军倒是好手段,既然请我来商谈归降事宜,为何要将我绑起来?这就是联军的待客之道吗?"
乐毅摊摊手:"田将军误会了,这只是下属的例行公事,并非本将军之意。"他顿了顿,"将军既然真心归降,不如立字为凭,也好让本将军向燕王奏报。"
说罢,乐毅让人拿出丝帛和笔墨。田强却摇摇头:"乐将军,丝帛易损,岂能长久保存?我既然真心归降,当用竹木简刻写降文,以示诚意。"
乐毅一愣,随即笑道:"还是田将军考虑周全,就依你所言。"
属下连忙拿来竹木简和刻刀。刀笔吏提笔在简上写下降文,然后交给田强。田强接过简册,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。忽然,他眉头一皱,指着其中一个字道:"这个字写错了,当改。"
乐毅不以为意:"些许小事,让刀笔吏修改便是。"
刀笔吏连忙上前,拿起刻刀就要修改。田强却一把夺过刻刀,大喝一声,猛地向乐毅刺去。这一下事发突然,帐内众人都惊呆了。
乐毅却早有防备,他猛地向后一躲,避开了田强的攻击。与此同时,帐外埋伏的卫士瞬间冲了进来,一柄长矛直刺田强面门。田强躲闪不及,被长矛刺穿了肩膀。他强忍剧痛,还要再次扑向乐毅,却被卫士们乱箭射倒。
田强倒在地上,怒目圆睁,死死地盯着乐毅:"乐毅老儿,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"
乐毅走到田强面前,冷哼一声:"不自量力的小子,也敢在我面前耍花招。"
田强最终因伤势过重,气绝身亡。乐毅看着田强的尸体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。他下令将田强的尸体厚葬,然后对众将道:"田强已死,小寨隘群龙无首,明日一早,全军出击,务必拿下关隘!"
然而,乐毅没想到的是,田强的死反而激发了齐军将士和百姓们的斗志。赵武率领将士们坚守关隘,百姓们也纷纷加入防守,联军一次次攻城,都被顽强地击退。乐毅久攻不下,心中焦躁不已。
与此同时,秦国和韩国的将领见伐齐迟迟没有进展,又与齐国不接壤,捞不到什么好处,便向乐毅提出撤军。乐毅无等的就是他们这句话,说:“你们随意挑选战利品先行撤兵,魏军去夺取原来宋国的土地,剩下的几座城池,我们燕军完全自己能够拿下。”


30、齐都临淄遭沦陷  传世重器又回归
济水之畔的血腥味尚未散尽,田强战死的消息便如野火般烧遍了齐国大地。这位齐湣王麾下最骁勇的大将,倒在燕、秦、赵、魏、韩五国联军的箭雨之中时,手中那柄染血的铁戟仍死死钉在地上,仿佛要撑起齐国倾颓的天。
燕军主帅乐毅立马高岗,望着淄水南岸溃不成军的齐军残部,银甲上凝结的霜花被秋风卷落。他身后的“乐”字大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,旗下五万燕军将士甲胄鲜明,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烈焰。二十八年了,自齐宣王趁燕国内乱伐燕,掠走国宝、屠戮宗室以来,这份血海深仇便刻在了每一个燕人的骨血里。如今,终于到了讨还的时候。
“将军,齐军主力已溃,临淄近在眼前!”副将剧辛催马上前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。他指着东南方向那座隐约可见的雄城,“我等愿为先锋,今夜便踏平临淄!”
乐毅却缓缓摇头,目光扫过麾下跃跃欲试的将士:“临淄乃齐国都城,经营几百年,城高池深。田强虽死,但城中尚有三万守军。我军连胜之下,士气虽盛,却不可轻敌。”他勒转马头,“传令下去,全军就地扎营,明日黎明,兵临城下。”
次日天未亮,临淄城的轮廓便在晨雾中逐渐清晰。这座横跨淄河西岸的大城,果然名不虚传,城墙高达三丈,用糯米汁混合黄土夯筑而成,坚硬如铁;十二座城门皆用青铜包裹,门后是数道千斤闸;城外护城河水深丈余,河岸边布满了尖刺与陷阱。守城将士站在西城门楼之上,望着燕军阵中那面醒目的“乐”字大旗,眉头紧锁。
“将军,燕军已在城外列阵,看样子今日便要攻城。”亲兵低声禀报。
将军点点头,目光锐利如鹰:“传令各城门守将,紧闭城门,坚壁清野。凡靠近城墙者,一律射杀。乐毅虽勇,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啃下临淄这块硬骨头。”
辰时三刻,联军的进攻正式开始。随着乐毅一声令下,无数投石机将巨石抛向城墙,砸得城砖飞溅;弓箭手万箭齐发,箭雨如黑云般笼罩城头;步兵则推着云梯,呐喊着冲向护城河边。然而齐军早有准备,滚木礌石如瀑布般落下,热油顺着城墙流下,瞬间将攻城的燕军士兵烧成火人。惨叫声、厮杀声、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,染红了淄河的河水。
一连三日,燕军发起了数十轮进攻,却始终无法突破临淄的城防。乐毅站在阵前,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他麾下的将士虽悍不畏死,但临淄城的防御实在太过坚固,再这样硬拼下去,燕军只会徒增伤亡。
“将军,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。”剧辛忧心忡忡地说,“我军粮草虽足,但久攻不下,士气难免低落。万一齐国其他城池的援军赶到,我军腹背受敌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乐毅深吸一口气:“我知道。今夜暂停攻城,你随我去勘察一下各城门的地形。”
夜幕降临,月色如水。乐毅与剧辛换上便装,带着几名亲兵,悄悄绕到临淄城的四周。他们发现,东面的城门紧邻淄河,河水湍急,难以架设浮桥;西面的城门靠着系水,水面宽阔,齐军在河对岸布置了大量伏兵;北面城门正对一片沼泽,人马难以通行;只有南面城门地势相对平坦,而且在大城的西南角还有一座小城,与大城相连,若是能先拿下小城,便能对大城形成夹击之势。
“将军,南面城门便是我军的突破口!”剧辛兴奋地说。
乐毅却没有立刻表态,他望着南面城门上摇曳的火把,陷入了沉思。齐军必然也知道南面是薄弱环节,定会加强防守。若是强行进攻,恐怕还是会重蹈覆辙。他需要一个万全之策,一个能让齐军放松警惕的计谋。
西边的天幕挂着落日余晖时,乐毅回到了燕军大营。他站在中军大帐前,望着营中忙碌的士兵,猛地计上心来。他转身对亲兵说:“传我命令,全军将士,现在开始造饭!”
“将军?”亲兵以为自己听错了,“现在才未时,而且将士们都想着早日攻下城池,等破城之后再吃饭也不迟啊。”
“哪那么容易就攻下来?”乐毅脸色一沉,“这是军令,不得有误!”
“是!”亲兵不敢再多说,连忙下去传令。
“乐将军有令,全军造饭!”随着传令兵的呼喊,燕军阵前顿时烟火腾腾。士兵们纷纷拿出炊具,淘米、生火、做饭,一时间,饭菜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空。
临淄城南门的城楼上,齐军守将高固正警惕地观察着燕军的动向。当他看到燕军阵中升起的袅袅炊烟时,不由得松了一口气。他对身边的副将说:“看来燕军是累了,想要先吃饱饭再攻城。也是,连续攻了三天,换谁也撑不住。”
副将点点头:“将军说得是。他们吃饱喝足还需要一段时间,我们也可以趁机休息一下,养精蓄锐,等他们来攻。”
高固笑着说:“说得对。传令下去,让弟兄们也轮流吃饭,放松一下,但要保持警惕,不可大意。”
燕军大营中,乐毅看着士兵们将饭菜端上桌,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。他召来剧辛,低声吩咐道:“你立刻挑选两百名精锐勇士,让他们换上齐军的服装,藏进掏空的战车车厢里。每辆车只留一名驾车人,务必做到悄无声息。”
剧辛眼睛一亮:“将军是想……”
“兵不厌诈。”乐毅打断他的话,“等夜幕降临,让这些战车大摇大摆地驶向临淄城南门。若是齐军盘问,就说自己是战败逃回的齐军士兵,趁燕军造饭之际偷偷跑回来的。”
“末将明白!”剧辛立刻下去安排。
夜幕渐渐降临,燕军大营中的灯火逐渐熄灭,仿佛士兵们都已吃饱喝足进入了梦乡。而在大营的另一侧,数十辆掏空了车厢的战车正悄悄地集结。驾车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,他们牵着战马,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。两百名精锐勇士则藏在车厢里,手中紧握着锋利的刀斧,眼神中充满了斗志。
“出发!”随着剧辛的一声令下,数十辆战车缓缓驶出联军大营,朝着临淄城南门而去。月光下,战车看起来就像是一支败逃的军队。
临淄城南门的城楼上,高固正打着哈欠。他看到远处驶来的战车,顿时警惕起来,大声喝问:“来者何人?站住!”
驾车人连忙勒住马缰绳,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喊道:“将军,是我们啊!我们是前线战败回来的齐军士兵,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去!”
“战败回来的?”高固皱起眉头,“前线战况如何?为何只有你们这些人回来?”
“别提了,”驾车人叹了口气,“田强大将军战死,我军主力溃散,我们这些人拼死才杀出重围。燕军正在大营里吃饭,我们趁他们不注意才偷偷跑回来的。要是等他们吃饱喝足了,我们就回不来了,快打开城门吧!”
城楼上的齐军士兵们议论纷纷,有人同情地说:“这些弟兄也不容易,就让他们进来吧。”
高固却还是有些怀疑:“不行,不能轻易开门,万一这是燕军的计谋呢?”
“将军,我们怎么会是燕军的人呢?”驾车人急了,“您看我们穿的都是齐军的服装,车上也没有武器。要是燕军想攻城,早就大举进攻了,何必用这种方式呢?”
高固仔细观察了一下,发现战车上确实只有驾车人,而且他们穿的也都是齐军的服装,看起来不像是假的。他犹豫了一下,心想:“就算他们是燕军的人,这么几十辆战车也翻不起什么大浪。要是真的是败逃回来的士兵,把他们拒之门外,传出去也不好听。”
想到这里,高固下令道:“打开城门,让他们进来!但要仔细检查,不可大意!”
“是!”城门后的士兵连忙放下吊桥,打开了城门。
战车缓缓驶入城门,就在车轮刚刚跨过门槛的瞬间,车厢里的勇士们猛地掀开盖子,一跃而出!他们手持刀斧,如猛虎下山般扑向城门口的齐军士兵。齐军士兵毫无防备,顿时被杀得人仰马翻。
“不好,中计了!”高固大惊失色,连忙下令关闭城门。但已经来不及了,剧辛率领的燕军主力已经趁着城门打开的间隙,呐喊着冲了进来。双方在城门处展开了激烈的厮杀,齐军虽然奋力抵抗,但终究抵挡不住燕军的猛攻,城门很快就被燕军完全控制。
“杀啊!拿下临淄城!”燕军将士们士气大振,朝着城中杀去。得知南门失守,齐军连忙率军赶来增援,但燕军已经站稳了脚跟,双方在城中展开了巷战。临淄城中顿时一片混乱,哭喊声、厮杀声此起彼伏。
乐毅骑着战马,缓缓进入临淄城。他看着街道上遍地的瓦砾和尸体,脸上没有丝毫喜悦,只有一丝复杂的神情。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城,如今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。他勒住马缰绳,对身边的亲兵说:“传令下去,严禁士兵烧杀抢掠,善待百姓。”
“是,将军!”亲兵连忙下去传令。
齐王宫中,齐湣王早已带着少数亲信仓皇出逃,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宫殿。乐毅来到宫殿深处的藏宝室,这里收藏着齐国历代君主搜刮来的奇珍异宝。黄金、美玉、丝绸、瓷器……琳琅满目,让人目不暇接。
乐毅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这些宝物,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感兴趣。当他走到两件巨大的青铜壶前时,脚步突然停住了。这两件壶,一件圆形,一件方形,造型古朴典雅,壶身上雕刻着精美的纹饰。乐毅的目光落在壶身上,两眼顿时放出蓝光。他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壶身,声音有些颤抖:“这……这就是齐宣王时期从燕国掠夺来的陈璋圆、方壶!”
跟随在乐毅身后的剧辛等人连忙凑上前来,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件青铜壶。
“乐毅将军,这就是您常说的那两件国宝?”剧辛问道。
乐毅点点头,指着壶身上的铭文说:“你们看看,这两尊壶上,本来只铸造‘王后右酒’四个字,是当年燕国王后的用器。可现在,这四个字已经被齐人凿得模糊不清了。”
众人凑近一看,果然如乐毅所说,壶身上的“王后右酒”四个字已经变得残缺不全。
“你们再看,圈足外缘上的字。”乐毅又指着壶底说。众人连忙低下头,只见壶底刻着一行铭文:“隹王五年,奠易陈旻,再立岁事,孟冬戎启,齐藏戈子斿。陈璋内、伐匽邦之获。”
“将军,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啊?”一名士兵好奇地问。
乐毅冷笑一声:“哼,这是齐人掠夺来之后,重新镌刻上去的。意思是说,在齐宣王五年,陈旻率军讨伐燕国,将这两件宝物作为战利品带回了齐国。他们这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功,是在羞辱我们燕国!”
众人听了,无不义愤填膺。
“乐将军,这些宝物怎么处理?”剧辛问道。
“那还用说吗?”乐毅眼中闪过一丝寒光,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这些宝物本就属于燕国,今日我要将它们全部带回燕国,进献给燕王!”
“将军英明!”众人齐声说道。
乐毅让人将陈璋圆、方壶小心翼翼地包装好,准备运回燕国。做完这些,他心中的怒火却依然没有平息。他想起了燕都被齐军攻破时的惨状,想起了那些被齐军屠戮的宗室子弟,想起了燕昭王临终前嘱托他复仇的眼神。他指着不远处的齐国宗室宗庙,对身边的士兵说:“立即给我全部烧毁!”
“将军,烧毁宗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?”剧辛有些犹豫地说,“宗庙是国家的象征,烧毁它恐怕会引起齐人的怨恨。”
乐毅摇了摇头,语气坚定地说:“齐人当年攻破我燕国都城,烧毁我燕国宗庙时,可曾想过会引起燕人的怨恨?今日我烧毁他们的宗庙,就是要让他们记住,犯我燕国者,虽远必诛!”
士兵们不敢再多说,连忙拿来火把,朝着齐国宗室宗庙走去。很快,宗庙中就燃起了熊熊大火,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乐毅站在齐王宫的高台上,望着燃烧的宗庙,心中五味杂陈。复仇的快感过后,是无尽的空虚。他知道,战争带来的只有毁灭和痛苦,可他别无选择。
而临淄城,则在暮色中渐渐沉寂,等待着下一个时代的到来。


31、亡国之君瞎摆谱  四处碰壁留笑柄
燕将乐毅率军如潮水般攻破外城,厮杀声、哭喊声与宫殿梁柱坍塌的闷响交织在一起,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这座百年名都的肌理。
齐湣王被一群近侍簇拥着,慌不择路地钻进早已备好的密道。
“快!再快些!”湣王的锦袍被密道砖石刮出几道裂口,平日里保养得宜的手指死死攥着一枚和田玉印,他身后跟着的三十余名随从,有宦官、姬妾,还有两名贴身侍卫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惊惶,唯有湣王眼中除了恐惧,还藏着一丝莫名的傲慢。
密道尽头的暗门被推开,外面是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,车夫早已吓得浑身筛糠,见湣王出来,忙不迭地磕头:“大王,车、车备好了,往、往卫国去?”
“废什么话!”湣王抬脚踹在车夫肩上,带着随从钻进车厢,“卫国君侯素来畏我齐国,定然不敢慢待!”
马车轱辘滚滚,驶离临淄城的方向,车窗外的景象从繁华宫阙变成荒芜田野,湣王却仿佛看不见这亡国之景。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酒囊,拔开塞子猛灌了几口,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,他却毫不在意,反而对身边的姬妾笑道:“不过是暂时避避风头,待寡人重整旗鼓,定要让乐毅那厮碎尸万段!”
姬妾战战兢兢地应着,不敢戳破这自欺欺人的幻梦。
三日后,马车抵达卫国都城濮阳。卫君卫嗣君早已接到消息,虽知齐国已亡,但念及昔日两国邦交,仍亲自率大臣在城门外迎接。他见湣王一行人衣衫陈旧、面带风尘,心中虽有几分鄙夷,面上却依旧恭敬:“大王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。我国虽小,却也备下了薄礼,臣已将自己的宫室打扫干净,请大王暂且安歇。”
湣王从马车上下来,斜睨着卫嗣君,仿佛自己仍是那个号令天下的齐王。他甚至没有正眼瞧卫嗣君递过来的搀扶之手,径直往前走了几步,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,慢悠悠地说:“算你识相。寡人在临淄的宫室比这濮阳城还大,不过眼下特殊时期,就先将就住下吧。”说罢,他转头对卫嗣君摆了摆手,“你在外边候着,寡人累了,要歇息片刻,若是有什么事,再传唤你。”
卫嗣君脸上的笑容僵了僵,随即又恢复如常,躬身道:“臣遵旨,请大王安心静养。”
可站在他身后的卫国大臣们却炸开了锅。吏部大夫公孙戍气得胡须发抖,待湣王走进宫室后,忍不住低声对卫嗣君说:“君上!这齐王已是亡国之君,竟敢如此傲慢无礼!我卫国好心收留,他却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王宫,简直欺人太甚!”
“稍安勿躁。”卫嗣君压低声音,“齐国虽亡,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若是贸然得罪,恐生祸端。先忍几日,看看他的行径再说。”
可湣王接下来的所作所为,更是让卫国上下忍无可忍。住进卫君宫室的第一晚,他便传唤卫国的乐师、舞姬前来助兴,要求按照齐国宫廷的规格演奏歌舞。乐师们不愿为亡国之君献艺,湣王竟拍案大怒:“大胆!昔日寡人宴请诸侯,你们卫国的乐师挤破头想来献艺都没机会!如今寡人在此,你们竟敢抗命?信不信寡人让卫嗣君治你们的罪!”
消息传到卫嗣君耳中,他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,命乐师们暂且迁就。可湣王愈发得寸进尺,第二日清晨,他嫌宫室的早餐不合口味,竟将食器摔在地上,指着送餐的侍从骂道:“这是什么东西?寡人御厨做的点心比这精致百倍!卫嗣君是怎么伺候寡人的?让他亲自来给寡人赔罪!”
公孙戍再也按捺不住,带着几名大臣直接闯进宫室。此时湣王正斜倚在榻上,让宦官给他捶腿,见公孙戍等人进来,眉头一皱:“你们未经传唤,竟敢擅闯寡人的寝殿?难道想谋反不成?”
“谋反?”公孙戍冷笑一声,“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亡国之君,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摆谱?我卫国君上仁慈,收留你已是天大的恩惠,你却不知感恩,反而处处挑剔、颐指气使!今日我等就是来告诉你,要么收起你的架子,安分守己,要么就滚出濮阳城!”
湣王被公孙戍的话噎得说不出话,随即恼羞成怒,猛地拍起身:“放肆!昔日寡人称雄天下时,你们卫国每年都要向齐国进贡!如今不过是一时失利,你们就敢如此对寡人说话?卫嗣君何在?快来把这些逆臣拿下!”
可喊了半天,也不见卫嗣君的身影。原来卫嗣君早已默许了公孙戍的行为,就躲在宫门外静观其变。
湣王见状,知道自己在卫国已无立足之地,但他仍死要面子,梗着脖子说:“哼,寡人不与你们这些小人一般见识!这濮阳城简陋不堪,寡人还不稀罕住呢!”说罢,他草草收拾了几件随身物品,带着随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卫君宫室。
离开濮阳后,湣王一行人漫无目的地前行,路上缺衣少食,随从们渐渐有了怨言。
有个老宦官小心翼翼地劝道:“大王,如今我们处境艰难,不如暂且放下身段,到了下一个国家,好好与人家相处,也好有个安身之所。”
湣王却瞪了他一眼:“寡人是齐王,岂能屈尊降贵?鲁国是礼仪之邦,鲁君必定知晓君臣之礼,到了鲁国,看谁还敢怠慢寡人!”
又走了数日,他们终于抵达鲁国都城曲阜。鲁王鲁平公听闻湣王前来,心中十分纠结。他知道湣王的为人,但鲁国素来注重礼仪,若是直接拒绝,恐被天下人耻笑。于是,鲁平公还是派人将湣王迎进了驿馆,并准备亲自前去拜访。
可没等鲁平公动身,湣王的使者就先来了,传话道:“齐王有令,鲁君若来拜见,需以天子之礼相待。要在驿馆外设九宾之礼,鲁君需身着朝服,手持玉圭,行三拜九叩之礼。”
鲁平公一听,顿时火冒三丈,对大臣们说:“这齐王真是荒唐!他如今不过是个逃亡之君,竟敢要求寡人以天子之礼相待,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!”
大臣季孙氏劝道:“君上息怒。鲁国乃礼仪之邦,若是直接拒绝,恐落人口实。不如先去驿馆见他一面,看看他还有什么要求,再做打算。”鲁平公觉得有理,便压下怒火,只带着一名侍从,前往驿馆。
见到鲁平公,湣王端坐在榻上,连起身都懒得起身,慢悠悠地说:“鲁君来了?怎么没按寡人说的行天子之礼?看来你们鲁国的礼仪也不过如此啊。”
鲁平公强压着怒气,拱了拱手:“齐王远道而来,一路劳顿,不知在驿馆住得还习惯吗?若是有什么需要,尽管吩咐。”
“习惯?”湣王撇了撇嘴,“这驿馆又小又破,哪有寡人在临淄的宫室舒服?还有,这里的饮食也太差了。从明日起,你要早晚亲自到御膳房察看,确保烹调符合寡人的口味。寡人进餐时,你要站在台阶下伺候,等寡人吃完了,你才能退下处理国事。”
鲁平公再也忍不住了,他猛地站起身,指着湣王说:“你不要太过分!我鲁国好心收留你,你却得寸进尺,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!我好歹也是一国之君,岂能像仆人一样伺候你?你若是再不知收敛,就请立刻离开曲阜!”
湣王没想到鲁平公如此强硬,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。但他仍不愿示弱,哼了一声:“离开就离开!寡人还不稀罕待在这破地方!”
说罢,他再次带着随从离开了驿馆。这一次,随从们的怨言更重了,有几个人甚至在半路偷偷溜走了,只剩下十几个忠心耿耿的人跟着他。
离开鲁国后,湣王又想到了邹国。邹国与齐国相邻,昔日也曾依附于齐国,湣王觉得邹君定会给自己几分薄面。可当他们抵达邹国都城时,却得知邹君刚刚去世,举国上下都在办理丧事。
随从们劝湣王:“大王,邹国正在办丧事,我们此时前去,恐怕不太合适,不如先等几日再说。”
可湣王却不以为然:“办丧事正好!寡人以齐王的身份前去吊丧,邹国定会感激涕零,对寡人更加恭敬。”
于是,他直接带着随从来到邹君的灵堂外。新任邹君正在灵堂内主持丧礼,见湣王前来,虽有些意外,但还是按礼相迎:“齐王远道而来吊丧,寡人感激不尽。”
湣王却摆了摆手,径直走到灵堂中央,指着祭坛说:“邹君新逝,寡人要以天子的身份吊丧。你过来,背向棺椁,站在西面的台阶上,朝向北面哀哭。”邹桓侯愣住了,疑惑地问:“那齐王您在哪个位置呢?”
“哼,连这点礼数都不懂?”湣王得意地说,“寡人要坐在北面的祭坛上,接受你的哀哭,然后举手向你表示慰问。这是天子吊唁诸侯的礼节,你可要好生学着点。”
邹桓侯听了,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他身后的邹国大臣们更是怒目而视,纷纷议论道:“这齐王太不像话了!我国君侯刚去世,他竟敢在此胡言乱语,亵渎丧礼!”
邹桓侯深吸一口气,强压着怒火说:“齐王,邹国虽小,但也知晓丧葬之礼。天子吊唁诸侯的礼节,并非如你所说。况且,你如今并非天子,也非诸侯,只是一名逃亡之人。邹国感念昔日齐邹邦交,收留你可以,但你若想在此亵渎丧礼,休怪寡人无礼!”
湣王被邹桓侯的话怼得哑口无言,他看着周围邹国大臣们愤怒的眼神,知道自己在邹国也待不下去了。无奈之下,他只能灰溜溜地带着随从离开了邹国灵堂。
此时的湣王,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傲慢,脸上只剩下狼狈与茫然。他看着身边寥寥无几的随从,又想起了临淄城的繁华,心中第一次泛起一丝悔意,但这悔意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。他依旧认为,是这些小国不识抬举,而非自己的过错。
离开邹国后,湣王又辗转去了几个小国,可无论是哪个国家,都因为他之前的荒唐行径而拒绝收留他。


32、丧家之犬色心起  伸长勃颈盼援军
燕国大军的玄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,旗下甲士们戈矛上还凝结着未干的血渍,远处齐国都城哀嚎声如同断线的风筝,渐渐消散在天际。燕军营帐内,牛油烛火跳动着,将两个身影投射在帐壁上,忽明忽暗。
“乐将军!”剧辛猛地一拍案几,“齐国虽败,根基未损!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当年桓公称霸的余威尚在。我们当趁此良机,抢占济西肥沃之地,将疆土推进百里,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!可您倒好,放着现成的城池不占,非要全军追击那丧家之犬般的湣王,这不是舍本逐末吗?”
乐毅端坐案前,他抬眼看向剧辛,这位与自己同出魏国师门的老友,此刻脸上满是急切与不解。乐毅轻轻叹了口气:“剧兄,你只看到了眼前的土地,却没看到齐国的根基已烂。”
他起身走到帐边,掀开帐帘望向东方。夜色中,齐国都城方向隐约可见几点残火,那是溃兵沿途劫掠留下的痕迹。“湣王自恃功高,朝中尽是阿谀奉承之辈。他横征暴敛,百姓三年耕不足以缴赋税,七岁孩童都要为他筑台服役。去年临淄大旱,他却依旧征发民力修建宫殿,致使饿殍遍野。如今齐军大败,正是百姓积怨爆发之时。我们若乘胜追击,临淄城内必生内乱,到那时齐国便是囊中之物。”
剧辛皱眉摇头:“可燕军各部心思各异,秦国早已撤兵,韩国只盯着陶邑之地,赵国也在抢占河间。我们孤军深入,万一诸国反戈,或是湣王收拢残部,岂非得不偿失?”
“放心。”乐毅转过身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,“燕王已遣使稳住韩赵,承诺破齐后共分故地。至于湣王……”他冷笑一声,“那是个刚愎自用的蠢货,败亡之际只会更显昏聩。若今日放过他,等他回过神来,假意安抚百姓、任用贤才,再想破齐,至少要多耗十年兵力。”
话音未落,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一名斥候翻身下马,单膝跪地:“将军!燕王陛下亲率仪仗,已到济水西岸劳军!”
乐毅与剧辛对视一眼,连忙各自准备前往迎接燕王。月光下,燕昭王的鎏金马车缓缓驶来,车辕上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。昭王身着玄纁朝服,下车时亲自扶起乐毅:“昌国君辛苦了!”
乐毅一愣:“陛下尚未破齐,为何赐此封号?”
昭王大笑,拍着他的肩膀走向中军大帐:“济西一战,大破齐军二十万,此等功勋足以封王!孤已决定,以昌国为你的封地。今日劳军之后,你便率主力留在齐国,务必捉拿住齐王!”说着,他从内侍手中接过一方金印,“这是兵符,燕国全军,尽听你调遣!”
帐内顿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“吾王万岁”,乐毅双手接过金印,只觉沉甸甸,那不仅是权力,更是昭王的信任,是燕国复兴的希望。他单膝跪地:“臣定不辱使命,三月之内,必献临淄!”
而此时的齐湣王,正体验着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。他乘坐的马车早已在逃亡途中被乱兵劫掠,此刻只能骑着一匹瘦马,身后跟着寥寥十几个侍卫。昔日锦衣玉食的齐王,如今身穿沾满尘土的粗布衣裳,头发散乱如鸟窝,嘴角还挂着昨晚仓皇出逃时沾上的饭粒。
“快!再快点!”湣王不断抽打马背,那匹老马早已精疲力竭,发出哀哀的嘶鸣。
身后隐约传来燕军的马蹄声,如同催命的鼓点。
侍卫长李穆策马追上:“大王,前面是东莞城,守将李用是臣的族兄,我们可暂去那里避难。”
湣王如蒙大赦,催促着队伍向东莞城奔去。李用听闻齐王驾到,不敢怠慢,连忙打开城门迎接。他见湣王形容枯槁,心中虽有不满,却也只能躬身行礼:“末将李用,参见大王。”
湣王鼻孔朝天,哼了一声便径直走进李用的府邸,仿佛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齐王。李用无奈,只得命人准备膳食和客房。可他没想到,这竟是引狼入室。
三日后,湣王在府中闷得发慌,又想起自己昔日的尊荣,便让下人取来美酒,独自喝得酩酊大醉。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客房,晕晕乎乎闯进了后院。此时正是午后,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,一名少女正坐在石凳上刺绣。
那少女年方二八,身着淡绿罗裙,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碧玉簪挽着。她绣的是并蒂莲,指尖拈着彩线,眉眼低垂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。湣王看得呆了,酒意上涌,邪火瞬间烧遍全身,他多久没见过如此娇俏的女子了?自从逃亡以来,眼前不是残兵败将就是断壁残垣,这少女简直是黑暗中的一抹亮色。
“小美人,陪本王喝几杯!”湣王说着,便伸手去拉扯少女的衣袖。
少女被吓了一跳,手中的绣针掉落在地,惊呼道:“你是谁?放开我!”
“本王是谁?”湣王狞笑一声,“本王是齐国国君!整个齐国都是本王的,何况你一个小女子!”
“大王不可!”一名家丁连忙上前阻拦,“这是我家将军的妹妹李嫣姑娘!”
“李用的妹妹?”湣王眼睛一瞪,反手一巴掌扇在家丁脸上,“就是他老子来了,本王想做什么,谁敢阻拦?”那名家丁被打得嘴角流血,捂着脸后退几步。
李嫣吓得脸色惨白,尖叫着想要逃跑,却被湣王死死抓住手腕。
“住手!”一声怒喝传来。李用听闻动静,快步赶来,见此情景,气得七窍生烟。他拔剑出鞘,指着湣王:“你这个昏君!我好心收留你,你竟敢轻薄我的妹妹!”
湣王被酒精冲昏了头脑,竟还不知死活地喊道:“李用,你敢以下犯上?信不信本王灭你九族!”
“灭我九族?”李用气得发笑,“你如今就是丧家之犬,还敢口出狂言!来人,把这昏君拿下!”
侍卫们一拥而上,将湣王按倒在地。湣王挣扎着怒骂,却被人用布团堵住了嘴。
李用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,眼中满是杀意:“把他推出斩首,以泄我心头之恨!”
“将军不可!”幕僚陈先生连忙上前劝阻,“他虽是昏君,但毕竟是齐国国君。我们杀了他,日后其他诸侯必会以此为借口攻打东莞,到时我们如何抵挡?”
李用咬牙:“难道就放了他不成?”
陈先生沉吟片刻:“不如将他绑在城门口的旗杆上,听天由命。若是老天要保他,便会降阴雨;若是连老天都不容他,就让烈日晒他三天。这样既出了气,又堵住了天下人的嘴。”
李用点头同意。于是,湣王被剥去上衣,五花大绑地绑在旗杆上。时值七月,太阳像个火球般炙烤着大地,地面都被晒得发烫。湣王口干舌燥,皮肤被晒伤,疼得撕心裂肺,却连一滴水都喝不到。过往百姓见了,纷纷唾骂,有的甚至捡起石头砸他。
三天后,湣王已是奄奄一息。这三天里,天空万里无云,赤日炎炎,显然老天也不愿保佑这个昏君。李用本想杀了他,但陈先生再次劝阻:“留他一条命,让他去祸害别处吧。”
李用想想也是,便命人解开绳子,将他扔出了东莞城。
湣王如同一条死狗般躺在城外的官道上,幸好一名忠心的老内侍找到他,用一辆破旧牛车将他载走。此时,齐国已传遍了湣王的丑闻,各地守将都不愿接纳他,谁也不想收留这样一个荒淫无道的君主,给自己惹来麻烦。湣王走投无路,最终只能辗转来到莒城,暂栖在昔日的行宫之中。
而乐毅这边,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,齐军毫无抵抗之力。燕军势如破竹,短短两个月内便攻占了齐国七十多座城池,只剩下莒城和即墨两座孤城。乐毅率领大军来到即墨城下,连续攻打了半个月,却始终未能破城。
这日,乐毅带着几名副官登上东望山瞭望敌情。山上草木葱茏,站在山顶可以清晰地看到即墨城的轮廓。城墙高耸,城头上旌旗林立,守军们严阵以待。不远处,几座烽火台孤零零地矗立着,那是昔日齐国传递军情的设施。
“将军,”副官赵平指着烽火台说道,“如今齐国大半领土已归我燕国,这烽火台也该拆了,留着也是浪费。”
乐毅摇头:“不可。你看即墨城,虽被围困,却毫无慌乱之色,守将定是个有谋略之人。星火可以燎原,这两座孤城若是不妥善处置,他日必成大患。”
赵平不以为然:“将军多虑了。湣王已成丧家之犬,莒城不过是苟延残喘。只要我们再攻十日,即墨必破。”
“你不懂。”乐毅远眺即墨城,目光深邃,“破城易,攻心难。齐国百姓对燕国本就心存芥蒂,若是我们一味强攻,只会激起他们的反抗。我打算留下偏师继续围城,主力则用来安抚百姓,恢复生产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,“明日我要去画邑,拜访王蠋先生。”
“王蠋?那个隐居的老头?”赵平撇撇嘴,“他都七十多岁了,手无缚鸡之力,招降他有什么用?”
“你错了。”乐毅严肃地说,“王蠋先生是齐国名士,德高望重,百姓都敬重他。只要他归顺燕国,齐国百姓必会人心归附,这比攻占十座城池还有用。我们要的不是一座空城,而是一个真正归属燕国的齐国。”
赵平恍然大悟:“还是将军考虑周全!末将佩服!”
乐毅微微一笑,又看向莒城的方向:“听说湣王逃到了莒城,我们要密切关注那里的动静。他必定会派人去各国搬救兵,尤其是楚国,与齐国有联姻之谊,不可不防。”
此时的莒城行宫内,湣王正坐在残破的王座上,对着一群残兵败将大发雷霆。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龙袍,头发依旧散乱,唯有那双眼睛,还残留着一丝昔日的蛮横。
“废物!都是废物!”湣王拍着王座的扶手,“二十万大军,竟被燕国打得落花流水!如今只剩下两座孤城,你们说,这可怎么办?”
大臣们低着头,无人敢应声。昔日朝堂上的重臣早已逃的逃、死的死,如今剩下的都是些胆小怕事之辈。过了许久,一名老臣才颤颤巍巍地说道:“大王,燕军虽强,但已是强弩之末。即墨和莒城有大王坐镇,只要我们坚守待援,定能等到转机。”
“待援?”湣王眼睛一亮,猛地站起身,“对了!太子法章呢?我不是让他去楚国搬救兵了吗?他怎么还没回来?”
内侍总管战战兢兢地回答:“回……回大王,太子殿下自上月出发后,便没了消息。有人说,他在途中被燕军俘虏了;也有人说,他逃到赵国去了……”
“废物!都是废物!”湣王气得浑身发抖,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案几,“连个救兵都搬不来!本王养着你们有何用?”他喘了口气,又恶狠狠地说,“再派人去楚国!告诉楚王,只要他肯出兵,本王愿意把淮北之地割让给他!哪怕让本王称臣,只要能打败乐毅那老小子,什么条件本王都答应!”
大臣们面面相觑,谁也不愿去这个差事,如今道路不通,沿途都是燕军,此去九死一生。但见湣王凶神恶煞的样子,又不敢拒绝,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。
湣王瘫坐在王座上,望着残破的宫殿屋顶,心中充满了绝望。他想起昔日在临淄的日子,美酒佳肴、美女环绕,何等快活。可如今,却落得如此下场。他不知道的是,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,楚国虽答应出兵,却并非真心相助,而是想趁机吞并齐国……


33、芦苇荡荡拳拳心  燕兵层层围画邑
燕军破临淄的消息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,扎进了画邑每一个齐人的心里。
画邑坐落在愚公山东北,是乌河与系水的交汇处,岸边的芦苇荡已铺成白茫茫一片,风一吹,芦花像雪似的飘起来,落在王蠋的发冠上他今年已脊背驼得像村口那棵老槐树,手里的木杖拄在地上,每走一步都发出"咯吱"的轻响。儿子王臧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胳膊,掌心能触到父亲枯瘦如柴的手臂,骨头硌得人生疼。
"父亲,风大,咱回屋吧。"王臧的声音带着担忧。他知道父亲这几日没合过眼,夜里总在院中转圈,嘴里念叨着"齐王""临淄"这些字眼。
王蠋却摆了摆手,颤巍巍地登上河边那座用夯土垒成的高台。这高台是当年他任齐太史时,为观测天象所建,如今成了眺望齐都的唯一去处。他手搭凉棚向望去,乌河水滔滔曲尺形流淌,水面上连一只渔船的影子都没有。往年这个时候,渔歌会顺着风飘满整个河岸,渔民们挑着鲜鱼从码头上来,孩童们围着鱼筐嬉闹,可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码头和翻涌的浪花。
芦花落在他的胡须上,白花花的一片。王蠋伸手捋了捋胡须,指腹触到那些粗糙的纹路,忽然想起十年前在临淄宫城的日子。那时他还是太史令,每日在竹简上记录国事,齐湣王刚愎自用,听不得劝谏。有一次,他冒死进谏阻止伐宋,齐湣王将他罢官还乡。可如今……他想起逃兵带来的消息,说临淄城破时,齐王带着少数亲信仓皇出逃,连宗庙的祭器都没来得及带走。
"咳咳……"王蠋剧烈地咳嗽起来,咳得腰都弯了。王臧赶紧递上水囊,拍着他的背。
"臧儿,"王蠋喝了口水,气息稍顺,"你去把村人们召集到晒谷场,我有话要说。"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王臧愣了一下,随即点头:"哎,我这就去。"他知道父亲要做什么,心里像压了块石头,沉甸甸的。
晒谷场在村子中央,原本堆着金黄的稻谷,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场。不过半个时辰,村民们就陆陆续续来了。有扛着锄头的农夫,有背着弓箭的猎户,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。大家脸上都带着惶恐,交头接耳地议论着。
"听说燕军已经到了邻县,杀了不少人呢。"
"齐王都跑了,咱们还抵抗啥啊,到头来还不是白白送命?"
"王大夫叫咱们来,肯定是有办法了。"
王蠋被王臧扶着站在土台中央,目光缓缓扫过众人。这些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乡亲,有的是他当年教过的学生,有的是给他送过粮食的邻居。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虽然沙哑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:"乡亲们,我知道大家害怕。燕军势大,齐王出逃,齐国就像断了线的风筝。可你们想想,这画邑是咱们的根啊,祖辈都埋在这片土地上。若是燕军来了,烧了咱们的房子,抢了咱们的粮食,侮辱咱们的妻女,咱们就算活着,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祖宗?"
人群安静下来,只有风吹过芦花的声音。一个叫李二的猎户站出来,他的哥哥在临淄做兵卒,城破后就没了消息。"王大夫,您说吧,咱们该怎么做?就算是死,也不能让燕军舒坦!"
"对!拼了!"几个年轻后生跟着喊道。
王蠋点了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欣慰:"好!咱们没有兵器,但咱们有锄头、镰刀、弓箭;咱们没有城池,但咱们有芦苇荡、有乌河水。燕军不熟悉地形,咱们可以借着芦苇荡埋伏,在河里设下暗桩。只要咱们团结一心,就算不能打败他们,也能让他们知道,咱们齐人不是好欺负的!"
他顿了顿,又道:"臧儿,你带几个年轻力壮的,去芦苇荡里扎些稻草人,穿上咱们的衣服,迷惑燕军。李二,你带着猎户们在河边设陷阱,用削尖的木头做暗桩。妇人们就负责准备干粮和伤药。咱们各司其职,守住画邑!"
村民们自然应诺,原本惶恐的脸上多了几分决绝。大家纷纷散去准备,晒谷场上只剩下王蠋和王臧父子。
"父亲,您真的觉得咱们能守住吗?"王臧小声问,他不是不相信父亲,只是燕军的实力他早有耳闻。
王蠋看着远方的芦苇荡,缓缓道:"能不能守住,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咱们得有骨气。就算是死,也要死得像个齐人。"
与此同时,画邑以西三十里的燕军军营里,乐毅正看着手中的竹简。竹简上是燕王的回信,同意了他"缓战修政"的请求。乐毅身材高大,面容刚毅。他深知,光靠武力征服不了齐国,只有安抚民心,才能真正掌控这片土地。
"将军,画邑已在前方五十里处。据探马来报,画邑百姓正在备战,为首的是前齐太史王蠋。"副将秦开上前禀报。
乐毅眉头微蹙:"王蠋?我听说过此人,是齐国有名的贤士,因劝谏齐王被罢官。这样的人,若是能为我燕国所用,对齐地的安抚大有裨益。"他放下竹简,站起身:"备马,我亲自去画邑一趟。"他转头对秦开道:"你率大军在城外三十里扎营,没有我的命令,不得擅自进城。"
秦开有些担忧:"将军,您只身前往,恐有危险。"
乐毅摆了摆手:"我带着随从,且表明来意,王蠋是贤士,不会加害于我。"
两日后,乐毅带着十几个随从来到画邑村口。村口的土路上,十几个村民拿着锄头镰刀,挡住了他们的去路。为首的是李二,他看到乐毅等人穿着燕军的铠甲,眼中顿时冒出怒火:"你们是燕军?滚回去!画邑不欢迎你们!"
乐毅翻身下马,拱手道:"乡亲们,我是燕军主将乐毅。今日前来,并非攻城,而是想拜访王蠋大夫,恳请他出山相助。我燕军是仁义之师,不会伤害百姓。"
"仁义之师?"一个老妇人突然哭了起来,她的儿子在临淄城破时被燕军杀害,"你们杀了我的儿,还敢说仁义?我跟你们拼了!"
老妇人说着就冲了上去,其他村民也跟着躁动起来。乐毅身后的随从立刻拔出刀,气氛瞬间紧张起来。
"住手!"乐毅大喝一声,制止了随从,"此事是我军纪律不严,我向乡亲们赔罪。但今日我必须见到王蠋大夫,有要事相商。"
就在这时,王臧从村里走了出来。他刚才在芦苇荡里布置稻草人,听到村口的动静就赶了过来。他看到乐毅,心里咯噔一下,赶紧上前拦住村民:"大家冷静点,让我去问问父亲。"
王臧跑回家里,王蠋正在院子里磨一把旧剑。那是他年轻时在军中用过的,剑身已经有些生锈,但他磨得很认真。
"父亲,燕军主将乐毅来了,说要见您。"王臧喘着气说。
王蠋磨剑的手顿了一下,随即继续磨:"让他进来。"
乐毅跟着王臧走进院子,看到王蠋正坐在石凳上磨剑。他走上前,拱手道:"燕国乐毅,拜见王太史。"
王蠋抬起头,目光锐利地看着乐毅:"乐将军远道而来,有何贵干?"
乐毅在王蠋对面坐下,开门见山:"太史是齐国贤士,如今齐国已亡,燕王爱惜人才,想请太史出山,封万户侯,掌管齐地政务。只要太史点头,我立刻下令,环画邑三十里不得有军士擅入,保证乡亲们的安全。"
王蠋冷笑一声,放下手中的剑:"乐将军这是在威胁我?用乡亲们的性命来逼我做官?"
"太史误会了。"乐毅连忙道,"我是真心敬佩太史的为人。齐王昏庸,不听太史劝谏,这样的君主不值得太史效忠。当年伊尹事桀,后归商汤,成就千古美名。太史为何不能效仿伊尹,为燕国效力,造福齐地百姓?"
"伊尹事桀,是因为桀无道,他归商汤是为了救天下百姓。"王蠋站起身,走到院子里的槐树下,抚摸着粗糙的树皮,"可我王蠋是齐人,生是齐人,死是齐鬼。忠臣不事二君,贞女不更二夫。如今国破,我只能以死报国,岂能助纣为虐?"
乐毅的脸色沉了下来:"太史当真要如此?若是太史执意不从,我军将士恐难约束,画邑百姓……"
"你敢!"王蠋猛地转过身,眼中满是怒火,"乐毅,你以为用乡亲们的性命就能逼我就范?我告诉你,就算我死,也不会让你得逞!"他顿了顿,忽然想起一件事,冷笑道:"你祖上乐羊攻打中山国时,喝了自己儿子熬的肉汤,这件事你不会忘了吧?"
乐毅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,这件事是他家族的耻辱,他最不愿别人提起。"太史何必提这些陈年旧事!"
"陈年旧事?"王蠋提高了声音,"乐羊为了功名利禄,连亲生儿子都能下得去手。可他最终得到了什么?魏文侯虽然封了他,却再也不信任他。你现在的所作所为,和你祖上有什么区别?为了讨好燕王,不惜威胁我一个老叟,你就不怕重蹈乐羊的覆辙吗?"
乐毅被说得哑口无言,他没想到王蠋会如此犀利。他沉默了许久,才缓缓道:"太史,我再给你一日时间考虑。明日此时,我再来听你的答复。若是你执意不从,就别怪我无情。"
乐毅说完,带着随从离开了。院子里只剩下王蠋和王臧父子。
"父亲,您刚才太冒险了,要是乐毅动怒,您……"王臧担忧地说。
王蠋摆了摆手,脸上露出一丝疲惫:"臧儿,我知道乐毅不会轻易放过画邑。我若答应他,就成了齐国的罪人;我若不答应,他迟早会攻城。"
他走到屋里,从箱子里拿出一卷竹简,递给王臧:"这是我给齐王的绝笔信,你明日想办法送到莒城,告诉齐王,画邑百姓宁死不降,望他能重振齐国。"
王臧接过竹简,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:"父亲,您……您要干什么?"
王蠋摸了摸儿子的头,眼中满是慈爱:"我已经老了,不能再为齐国做什么了。但我要让乐毅知道,齐人有骨气,就算国破,也不会屈服。"


34、义不北面齐烈士  一时忠愤独书生
燕军铁骑踏破济西防线的那一刻,齐国百年的繁华便如风中残烛,噼啪作响着走向熄灭。短短半年间,燕军连下七十余城,兵锋直抵画邑,这座坐落在泰山余脉间的小城,此刻正被浓重的恐惧笼罩,像被乌云攥住的拳头,连呼吸都带着颤抖。
城西的王蠋宅院里,梧桐树叶落了满地。王蠋斜倚在竹榻上,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一卷《春秋》,他已三天未曾好好进食,眼窝深陷,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,还燃着一点不肯熄灭的光。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,夹杂着妇人的啜泣与孩童的啼哭,不用看也知道,是街坊们又聚集过来了。
“王大夫,您倒是说句话啊!燕军明日就要进城了,他们放话要您去当什么‘画邑守’,要是不从……”说话的是卖炭的老周,他黝黑的脸上满是焦灼,手里的扁担被攥得咯吱响。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,穿粗布短打的农夫、戴方巾的塾师、挎着药箱的郎中,你一言我一语,声音里全是绝望。
“听说了吗?临淄城破的时候,燕军把国库都搬空了,还烧了宗庙!”
“平陆的县令投降了,结果被燕军当靶子射,说他不忠不义!”
“咱们画邑弹丸之地,怎么挡得住燕人的虎狼之师啊……”
王蠋缓缓坐起身,咳嗽了几声,沙哑的声音压过了嘈杂:“乡亲们静一静。”喧闹的庭院瞬间安静下来,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。这位曾是齐湣王太傅做过太史令的老者,虽已归隐多年,却是画邑人心中的主心骨。他一生清廉,曾散尽家产赈济灾民,就连巷口的孩童都知道,“有难事,找王大夫”。
“燕军的暴行,我早有耳闻。”王蠋的目光扫过众人,“他们破城后烧杀抢掠,视我齐民如草芥。可我王蠋是齐人,生是齐国的人,死是齐国的鬼。若投靠燕军,换那一时的虚荣富贵,便是背主求荣的叛逆!我对得起列祖列宗吗?对得起养育我的这片土地吗?对得起战死沙场的将士吗?”他越说越激动,猛地拍了一下案几,案上的茶杯晃了晃,茶水溅了出来。
“老来失节,苟且偷生,与禽兽何异!”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在众人心里,有人红了眼眶,有人低下了头。
卖炭的老周抹了把脸,哽咽道:“老人家说得对!咱就是死,也不能做亡国奴!可……可燕人不会放过您的啊!您还是赶紧收拾收拾,到别处躲躲吧?莒城不是还有齐王在吗,咱们去投奔齐王!”
“躲?”王蠋苦笑一声,摇了摇头,“七十二城尽失,天下之大,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?我若走了,燕军迁怒于乡亲们,你们怎么办?我这把老骨头,就算不能上阵杀敌,也不能让乡亲们因我受难。”
人群中一片沉默,只有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。
良久,塾师张先生拱手道:“王大夫高义,我等敬佩。可您总得想个应对之策,总不能坐以待毙啊。”
王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,他缓缓道:“乡亲们放心,我已想好了应对之策。你们先回去吧,关好门窗,莫要惊慌,明日之事,我自有安排。”他说得斩钉截铁,众人虽仍有疑虑,但见他神色坚定,也只好陆续散去。临走前,老周把一筐刚烧好的木炭放在门口:“王大夫,天凉,烤烤火。”
王蠋望着他的背影,轻轻点了点头。
夜色渐深,一轮残月挂在天边,洒下清冷的光辉。王蠋宅院里,灯火摇曳。儿子王臧端着一碗小米粥走进来:“父亲,您吃点东西吧,一天没进食了。”
王蠋摆摆手,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齐国地图上,那地图如今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红点,那是燕军占领的城池。
“臧儿,”王蠋忽然开口,“你带领乡亲们到芦苇荡里躲一躲吧。”
王臧一愣:“父亲,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?”他早已收拾好了行囊,打算连夜带着父亲和家人逃往莒城。
王蠋转过头,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里有不舍,有愧疚,还有一种王臧从未见过的决绝。“我不走,”王蠋轻声说,“我的根在这里,我要守着画邑,守着齐国。”
王臧急了:“父亲!您这是何苦啊!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啊!”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“儿子求求您,跟我们走吧!您要是出事,我们一家人怎么办啊!”
王蠋扶起儿子,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:“傻孩子,哭什么。我王蠋一生清白,不能在临死前坏了名声。你们要好好活下去,将来辅佐齐王,重建齐国。记住,无论到了哪里,都不能忘了自己是齐人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烙印一样刻在王臧心里。
夜深了,王蠋悄悄打开房门。院中的梧桐树影婆娑,地上的月光像一层薄霜。他回头望了一眼熟悉的宅院,正屋的窗户里还亮着灯,那是妻子和儿媳在缝补衣物,儿子王臧大概还在为他的事辗转难眠。他心里一阵酸楚,喉头哽咽,却还是咬了咬牙,迈开了脚步。
“父亲!”身后传来王臧的声音。王蠋浑身一僵,缓缓转过身。王臧穿着单衣站在门口,眼里满是担忧:“这么晚了,您要去哪儿?我陪着您。”
“不用,”王蠋摆了摆手,“我在家闷得慌,出去走走。你们就在家好好待着,看好门户,在燕军到来之前躲一躲。”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。
“那您不要走远了,早点回来。”王臧知道父亲的脾气,不敢强留,只能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。王蠋走了几步,又回过头来,深深地望了一眼家门,然后毅然转身,消失在夜色中。
街道上空无一人,只有风吹过屋檐的呜咽声。王蠋拄着一根拐杖,磕磕绊绊地走着。他的脚步很慢,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这片土地告别。走到巷口时,守夜的老郑认出了他的身影,打着灯笼迎上来:“王大夫,这么晚了还出来?天凉,您怎么不多穿点?”
“吃过晚饭了,在家闷得慌,出来走走。”王蠋笑了笑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。
“那您可得早点回去,燕军明日就到了,夜里不安全。”老郑叮嘱道,把灯笼往他身边凑了凑,“我送您回去吧?”
“不用了,谢谢你,老郑。”王蠋摆了摆手,“我走不远,就在附近转转。”他接过灯笼,慢慢向城外走去。老郑望着他的背影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却又说不上来,只能叹了口气,继续守夜。
出了城,便是连绵的群山。王蠋拄着拐杖,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走。灯笼里的火苗忽明忽暗,照亮了脚下的碎石和枯草。他要去愚公谷,那是他年轻时常常来读书的地方。走到愚公谷口,王蠋已是气喘吁吁。他放下灯笼,靠在岩石上休息。月光洒在山谷里,远处传来狼的嚎叫,令人不寒而栗。他抚摸着岩石,喃喃自语:“如今齐国危在旦夕,我王蠋无能,愿我齐人终有一日能收复失地,重振国威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里满是愧疚:“蠋是无能之辈,我不能让燕军玷污了这片圣地,还是另寻他地吧。”说完,他拿起灯笼,转身向不远处的杜山走去。杜山不高,山上长满了松树,松涛阵阵,像是在为他送行。
王蠋走到杜山半山腰,找到了一棵歪脖子松树。他放下灯笼,解下腰间的布绳,那是妻子亲手为他织的,青布上还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。他把布绳系在树枝上,打了一个结实的绳结。
“苍天在上,后土在下,我王蠋生为齐人,死为齐鬼。今日自缢于此,只为表明我对齐国的忠心。愿以我之死,唤醒齐人的斗志,早日收复河山!”他对着齐国都城的方向深深一拜,然后将头颅伸进了绳结。风猛地吹过,松涛声大作,像是在为这位忠臣哀嚎。
与此同时,王蠋宅院里,王臧正坐立不安。父亲走了多半个时辰还没回来,他心里越来越慌。忽然,院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,是守夜的老郑:“王公子!不好了!我刚才看到王大夫往城外走去了,他说走不远,可我总觉得不对劲,你们快去找找吧!”
王臧心里咯噔一下,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。他立刻召集家人,拿起灯笼和火把,向城外奔去。“父亲——”“王大夫——”的呼喊声在夜色中回荡,却得不到任何回应。王臧带着家人先去了愚公谷,他们找到了王蠋留下的灯笼,灯笼里的火已经灭了。
“父亲一定来过这里!”王臧捡起灯笼,声音颤抖,“他会去哪里呢?”
“听说王大夫年轻时常去杜山读书,会不会在那里?”儿媳忽然开口。王臧眼前一亮,立刻带着家人向杜山跑去。杜山上黑咕隆咚,松树枝桠交错,像鬼魅的爪子。猫头鹰的叫声不时传来,令人毛骨悚然。众人拿着火把,一边走一边喊,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。
“在这里呢!”忽然,王臧的弟弟大喊一声。众人急忙围拢过去,只见那棵歪脖子松树下,王蠋的身体直挺挺地吊在树枝上,青布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“父亲!”王臧疯了一样冲过去,抱住父亲的身体,却发现早已浑身冰凉。他跪倒在地,失声痛哭,哭声撕心裂肺,在山谷里久久回荡。家人们也都哭倒在地,火把掉在地上,照亮了他们悲痛的脸庞。
第二天清晨,王蠋自缢殉国的消息传遍了画邑。乡亲们纷纷赶来,看着王蠋的遗体,无不痛哭流涕。卖炭的老周哽咽道:“王大夫是为了我们啊!他用自己的命,保住了画邑的乡亲!”塾师张先生含泪说:“王大夫忠肝义胆,乃我齐人之楷模!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事迹!”
消息很快传到了昌国城,燕军的大本营。中军大帐里,乐毅正对着地图沉思。他身着铠甲,面容刚毅,虽为燕将,却素来敬重忠义之士。当士兵报告王蠋自缢而死的消息时,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满是震惊:“什么?王蠋自缢而死?”
“是的,将军。”士兵低着头,“画邑的百姓都说,王蠋不愿投降我军,所以自缢殉国了。”
乐毅沉默了良久,脸上露出怅然失望的神色。他走到帐外,望着远处的齐国群山,长叹一声:“齐国不乏治国良才,不得齐王善用,岂有不亡之理!王蠋一介书生,却有如此忠奋之气,实在难得。”他转过身,对身边的副将说:“传我命令,以安国君大礼厚葬王蠋,赐画邑为王蠋封地,免除画邑百姓三年赋税。谁敢惊扰王蠋墓冢,格杀勿论!”
下葬那天,画邑的乡亲们几乎全都来了。他们自发地挑着箕畚,从山上运来黄土,一点点把王蠋的墓冢加高。有人带来了画邑特产的粽子,那是用糯米和红枣包的,是王蠋生前最爱吃的;有人带来了高阳酒,那是齐国的名酒,用来祭奠这位忠臣。老周把一筐木炭放在墓前:“王大夫,天凉了,您烤烤火,别冻着。”张先生带着一群孩童,在墓前朗诵《春秋》中的忠义篇章,声音稚嫩却坚定。
王臧跪在墓前,泪水滴落在火堆里:“父亲,您放心,儿子一定会辅佐齐王,重建齐国,不辜负您的期望!”风卷起纸灰,飘向远方,像是在传递着这位忠臣的遗愿。


35、蓟城王宫换主人  乐毅怒投燕王剑
蓟城燕王宫的檐角铜铃在朔风中摇曳,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,像是在为刚逝去的燕昭王姬职低吟挽歌。宫墙内,素白的幡旗挂满廊柱,往来内侍皆敛声屏气,唯有东宫方向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,新君乐资,也就是燕惠王,正坐在昔日昭王的书房里,眼神晦暗不明。
三年前的那个春日,书房里的景象还截然不同。那时昭王尚在,案上摊着乐毅从齐国前线送来的军情奏报,墨迹未干。
突然,太子乐资带着大夫骑劫闯了进来,脸上带着几分故作神秘的急切。"父王,"乐资躬身行礼,声音却透着不易察觉的煽动,"乐毅将军统领五国联军伐齐,半年便下七十余城,如今却在莒城和即墨耗了整整三年,这其中恐有猫腻啊。"
昭王抬眼,目光锐利如鹰:"乐毅自有破敌之策,你一个储君,不好好研习治世之道,倒管起前线军务来了?"
站在太子身后的骑劫连忙上前一步,拱手道:"大王息怒,太子也是忧心国事。臣听闻,乐将军在齐地广施恩德,减免赋税,安抚百姓,这哪里是攻城,分明是在收买人心啊!待齐民尽数归顺,他怕是要自立为齐王了。"
"放肆!"昭王猛地拍案而起,案上的青铜镇纸都震得跳了起来。他指着乐资的鼻子,气得声音发颤:"你忘了先王是怎么死的?忘了齐国占我燕国城池、掠我子民的耻辱吗?若不是乐毅,我燕国有今日的扬眉吐气?他的功劳堪比日月,便是真做了齐王,也是他应得的!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牲,竟敢听信谗言污蔑功臣!"说罢,他厉声唤来卫兵:"把太子拉下去,重打二十大板!让他好好记住,什么叫君臣之道,什么叫知人善任!"
书房外很快传来太子压抑的痛呼,骑劫低着头,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。
昭王余怒未消,当即命人取来节杖,派使者星夜赶往齐国,封乐毅为齐王。
使者抵达临淄时,乐毅正在中军大帐研究兵法地图,听闻来意后,他捧着节杖,眼眶瞬间红了。"燕王待我恩重如山,我乐毅此生唯效死命,岂敢有非分之想?"他对天起誓,坚决不肯接受封王,随后又连夜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谢恩信,派人快马送回燕国。自那以后,乐毅对燕国更是尽心竭力,只是对莒城和即墨两座孤城,依旧采取围而不打的策略。
如今昭王已逝,乐资继位,当年那二十大板的疼痛仿佛还烙印在骨髓里。他抚摸着腰间的玉带,想起骑劫今早说的话,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。
"大王,"骑劫的声音犹在耳畔,"乐毅半年下七十余城,何等神勇,怎会攻不下两座小小的城池?他当年在昭王面前故作忠诚,如今新君即位,怕是要露出真面目了。若不早做提防,燕国的战果迟早要落入他手中。"
惠王皱着眉, "可父王当年说,便是他做了齐王也无妨..."
"此一时彼一时啊!"骑劫急忙打断他,"先王在世时,乐毅尚有忌惮;如今大王初登大宝,他手握重兵在外,若真有异心,后果不堪设想。大王不如试探他一番,也好安心。"
惠王抬眼:"如何试探?"
骑劫凑近惠王耳边,低声说了几句,惠王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犹豫,随即点了点头:"就依你所言。"
十日后,临淄城外的淄河畔,秋风萧瑟,河水滚滚东流。乐毅正站在营帐外眺望远方,他身着铠甲,鬓角已染上风霜。三年来,他率领燕军纵横齐地,却始终对莒城和即墨围而不攻,军中将士虽有疑惑,却也无人敢多问。只有乐毅自己知道,这两座城,是燕国避免列国干涉的最后屏障。
"乐将军!燕王使者到!"卫兵的通报声打断了乐毅的思绪。他转身望去,只见一名使者手持一柄宝剑,正快步走来。那宝剑长约三尺,剑身呈六面菱形,直柄无阁,剑鞘上镶嵌着七颗圆润的明珠,一看便知是燕国的尚方宝剑。
使者走到乐毅面前,躬身行礼:"燕王有旨,封乐毅为齐王,特赐尚方宝剑,节制三军。"
乐毅接过宝剑,指尖抚过冰凉的剑身,当看到剑身上"郾王職作武業鉉劍"的铭文时,眼泪突然夺眶而出。这把剑,是燕国君主赐予"武业"最卓著的将领的象征,当年昭王在世时,曾多次提及要将此剑赐予他,都被他婉拒了。如今新君刚即位,便送来这把剑和封王的旨意,其中的深意,乐毅怎能不明白。
"使者大人,"乐毅定了定神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"请回禀燕王,乐毅感激大王信任,但封王之事,恕难从命。当年昭王陛下也曾欲封我为王,我已立誓此生只为燕国效力,绝无二心。"
使者皱了皱眉:"将军何必如此固执?这尚方宝剑乃是燕王对您的肯定,封王更是无上的荣耀。您作为伐齐总指挥,完全有资格享有这些。"
"您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啊。"乐毅长叹一声,目光望向奔腾的淄河,"燕王这是不信任我了。"
"将军何出此言?"使者惊讶地问,"若不信任您,怎会赐予宝剑、封您为王?"
"正是这份'恩宠',暴露了燕王的疑心。"乐毅转过身,眼神郑重,"我常年征战在外,手握重兵,如今又久攻莒城、即墨不下,燕王身边定有谗言之人在煽风点火,说我欲收买齐民、自立为王。他赐我宝剑、封我为王,看似是信任,实则是在试探我的野心啊。"
使者愣在原地,一时不知如何回应。乐毅继续说道:"你可知我为何围而不攻这两座城池?当年五国出兵伐齐,皆是因齐国灭宋而起。齐国灭宋,列国尚且不满;若燕国真的灭了齐国,你以为其他国家会坐视不理吗?他们当初同意联合攻齐,是以为燕国顶多能夺回失地,没想到我们能打下七十余城。如今他们之所以还未翻脸,不过是碍于联盟的情面,且燕国尚未彻底灭齐。"
他顿了顿,语气愈发沉重:"留着莒城和即墨,便意味着燕国仍在履行当初的联盟约定,只是在攻打齐国,而非灭齐。一旦这两座城被攻破,列国便有了干涉的理由,到那时,燕国不仅要吐出到手的战果,恐怕还要面临灭顶之灾。我乐毅虽为将领,却也知晓'飞鸟尽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'的道理,更明白燕国如今的处境。"
使者听得目瞪口呆,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:"将军深谋远虑,在下受教了。"
乐毅看着手中的尚方宝剑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"既然燕王疑心我,我便以死明志。"他举起宝剑,对使者说,"烦请你做个见证,回禀燕王,乐毅此生绝无二心。"说罢,他扬起手臂,奋力一挥,那柄象征着荣耀与权力的尚方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,"扑通"一声落入了滚滚奔流的淄河之中。
"将军!"使者惊呼出声,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。他看着河面泛起的涟漪,心中百感交集。
乐毅望着宝剑消失的方向,眼中含泪却面带微笑:"告诉燕王,我乐毅会继续镇守齐地,直到燕国真正安定的那一天。若他仍不放心,可随时调我回蓟城,我甘愿卸甲归田,绝不怨言。"


36、浮来山上银杏树  救命稻草成恶神
莒城的空气里飘着尚未散尽的硝烟味。
燕将乐毅率领的五国联军如潮水般席卷齐国,七十余城相继陷落,昔日“带甲百万,粟如丘山”的东方大国,如今只剩下即墨与莒城两座孤城在风雨中飘摇。
浮来山巅,那棵相传“大树龙盘会鲁侯”的古银杏树正抖落着金黄的叶子。树下围着一群衣衫不整的人,为首者锦袍上沾着草屑与泥点,往日的金冠歪斜地扣在头上,正是齐国国君湣王。他此刻正搂着粗壮的树干,张开双臂笨拙地丈量着:“一庹……两庹……”
随从们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,没人敢出声。这已是他们逃到浮来山的第三日,燕军的追兵虽暂时被莒城守军挡在城外,但粮草日渐匮乏,援兵杳无音讯,人人都被绝望的阴霾笼罩。可这位国君,却像忘了亡国之危似的,一门心思扑在这棵古树上。
“七庹……八拃……”湣王数到第八拃时,突然停住动作,转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众人:“媳妇在哪儿?”
这话一出,随从们先是一怔,随即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。郎中令忍不住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大王,如今燕军压境,莒城危在旦夕,咱们当务之急是商议如何求救兵,而非……而非寻什么‘媳妇’啊。”
湣王猛地甩开树干,脸上的赘肉因愤怒而抖动:“国是我的国,家是我的家!如今国破家亡,难道全是我的错?你们这些臣子,平日里食君之禄,危难时刻连个像样的主意都拿不出来,还好意思教训寡人!”
众人被他怼得哑口无言。沉默间,内侍监李顺小心翼翼地凑上前:“大王息怒。臣想起一事,咱们与楚国素有盟约,当年屈原大夫还曾亲自出使齐国,定下‘齐楚合纵抗秦’之约。如今咱们遭此大难,不如再派使者向楚王求救?或许……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“楚国?”湣王眼中闪过一丝光亮,随即又黯淡下去,“那些楚国人见利忘义,当年寡人毁约联秦,他们早恨透了齐国。如今见我落难,怕是躲还来不及,怎会出兵相救?”话虽如此,他的身体却不自觉地站直了些,就像溺水之人,哪怕看到一根稻草,也忍不住想要抓住。
“大王,事到如今,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啊,楚王新得淮北之地,正想扩张势力。咱们若许以淮河以北三城,再晓以唇亡齿寒之理,说不定楚王会动心。”
湣王沉吟片刻,突然一拍大腿:“好!那就派使者即刻动身,去楚国求救!告诉楚王,只要他出兵救齐,寡人愿将淮北五城双手奉上!”他仿佛已经看到楚军杀退燕军的场景,脸上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
郢城楚王宫,楚王熊横正坐在章华台上,听着齐使声泪俱下的求救。他手指把玩着腰间玉佩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
“大王,齐侯愿以淮北五城为谢,求我楚国出兵相救。”齐使跪在地上,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,“若齐国覆灭,燕国必图楚国,还望大王三思!”
顷襄王轻笑一声,转头问群臣:“诸位卿家,此事你们怎么看?”
上柱国景阳率先开口:“大王,齐国不守盟约,背信弃义,如今遭此报应,实属活该!咱们若出兵救齐,不仅会得罪燕国,还可能惹火烧身。依臣之见,不如坐山观虎斗,等燕齐两败俱伤,再出兵收取渔翁之利。”
“景大人此言差矣!”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,只见将军淖齿大步走出群臣队列。他身着银色铠甲,面容刚毅,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,“齐虽失信,但燕军若吞并齐国,实力将大增。到那时,楚国北部边境永无宁日!再说,救齐之名传出去,还能彰显我楚国仁义之师的形象,何乐而不为?”
顷襄王眼中闪过一丝玩味:“哦?那依淖齿将军之见,该派谁领兵出征呢?”
淖齿单膝跪地,朗声道:“臣愿往!定要杀退燕军,救齐王于水火之中!”
他心中早已盘算妥当,救齐是假,报仇是真。他要亲手抓住那个毁了屈原、毁了齐楚盟约的齐王,让他付出代价。
顷襄王大喜:“好!寡人就封你为北路大将军,率领五万楚军,即刻出发救援莒城!”
乐毅的中军大帐里,烛火正摇曳不定。这位燕军统帅身着玄色铠甲,手指轻叩案上的舆图,目光落在莒城的位置。
“将军,探子来报,齐王已派使者向楚国求救。”参军躬身禀报。
乐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楚国?楚王那小子野心不小,定然不会错过这个浑水摸鱼的机会。”他抬头看向参军,“你即刻动身,乔装成商人,看看是谁带领楚军来救援。”
不几日,参军回来报告说:“大将军,楚军领兵的大将叫淖齿。”
“淖齿?”乐毅一字一顿道,“此人是楚国宗室,与屈原交好。当年齐王毁约联秦,害得屈原变法失败,被流放沅湘。淖齿对齐王恨之入骨,咱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。”他俯身在参军耳边低语片刻,参军听完眼睛一亮,拱手道:“将军妙计!属下这就出发。”
三日后,楚军抵达莒城郊外。淖齿安营扎寨后,正准备派人去见湣王,帐外突然传来通报:“将军,有位燕军使者求见,说是乐毅将军派来的。”
淖齿眉头一皱,沉吟片刻:“让他进来。”
参军一身商人打扮,走进帐内,拱手道:“淖齿将军别来无恙?在下奉乐毅将军之命而来。”
“乐毅派你来做什么?”淖齿警惕地盯着他,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。
参军微微一笑:“将军不必紧张,在下是来给将军送一场泼天富贵的。”他上前一步,压低声音道,“乐毅将军说了,将军此次救齐,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。不如咱们做笔交易,将军若能除掉齐王,燕国愿将齐国一半国土分给将军,让将军做齐王。”
淖齿瞳孔骤缩,脸上却不动声色:“你这是在教唆本将军不义?简直荒谬!”
“将军何必自欺欺人?”参军笑道,“当年齐王毁约,害得屈原大夫被流放,将军心中的恨意,在下怎会不知?如今有机会报仇雪恨,又能坐拥齐国半壁江山,这样的好事,可不是天天都有。”
淖齿沉默了。参军的话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他心中积压多年的怒火。他想起屈原被流放前,握着他的手说“齐楚合纵,乃天下大势,齐王鼠目寸光,终将亡国”的场景;想起自己多次向顷襄王进谏,却因齐国失信而被驳回的无奈。
良久,他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:“好!我答应你。但乐毅必须信守承诺,事成之后,将济水以西的土地交给我。”
参军大喜:“将军放心,乐毅将军言出必行!”


37、湣王欲问退敌策  悬挂梁上活抽筋
莒城的空气里弥漫着焦糊与腐朽交织的气息
窗外,莒城百姓的哭声与巡防士兵的甲叶碰撞声隐约传来。湣王猛地将酒樽掼在地上,陶片四溅,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宇嘶吼:"楚国的援军为何迟迟不到?!"回应他的只有殿外萧瑟的秋风,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,落在积满尘埃的玉阶上。
内侍总管冯喜战战兢兢地跪爬进来,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:"大...大王,楚国淖齿将军的大军已至城外三十里,先锋官遣人来报,不日便可抵达莒城。"
湣王眼中骤然迸发出光亮,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,他踉跄着扶起冯喜:"快!快备车驾,寡人要亲自出城迎接!"话音未落,便急匆匆地奔向内室更换朝服,全然不顾方才的失态。
三日后,莒城东门之外,湣王率领着仅存的百余残兵,站在瑟瑟秋风中翘首以盼。远处的地平线上,终于出现了楚军的旌旗,黑色的"楚"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,数万楚军迈着整齐的步伐,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,气势如虹。
中军阵前,一员大将立马而立,此人面如锅底,络腮胡须根根倒竖,一双三角眼透着阴鸷的寒光,正是楚国令尹淖齿。他勒住马缰,目光扫过莒城残破的城墙,又落在湣王那身略显褶皱的龙袍上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。
湣王连忙上前,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:"淖齿将军远道而来,救寡人于水火之中,实乃齐国之幸!寡人已在宫中备好宴席,还请将军入城歇息。"
淖齿翻身下马,皮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,他瞥了一眼湣王身后的残兵,语气平淡:"大王不必多礼,某此来只为解齐国之危。"说罢,便带着几名亲卫,与湣王并肩向城中走去。
莒城之内,断壁残垣随处可见,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行人稀少,偶有几个百姓路过,也都是面黄肌瘦,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。
湣王尴尬地干咳几声:"将军见笑了,燕贼残暴,致使莒城遭此劫难,待将军破了燕军,寡人定要重建家园。"
淖齿不置可否,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路边的景象。
行至宫门前,湣王停下脚步,转身对淖齿深施一礼:"将军劳苦功高,寡人愿拜将军为齐国相国,统帅全国兵马,不知将军意下如何?"
淖齿心中暗喜,面上却故作沉吟:"大王如此器重,某怎敢推辞?只是军国大事,还需从长计议。"
湣王见淖齿应允,心中大喜,连忙命人搭建拜相台。
不多时,一座临时的拜相台便在宫门前的广场上搭建完毕,上铺红毡,四周悬挂着旌旗。湣王亲自扶着淖齿走上拜相台,将象征相国权力的相印和兵符交到他手中。
淖齿接过相印,三角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,随即又恢复了平静。
拜相仪式结束后,湣王拉着淖齿的手走进宫殿,急切地问道:"将军,如今燕军势大,盘踞在齐国各地,不知将军有何妙计可破敌?"
淖齿端起桌上的酒樽,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,才缓缓开口:"大王莫急,燕军虽强,但孤军深入,后勤补给困难,只要我军坚壁清野,再派奇兵袭扰其粮道,不出数月,燕军自会不战而退。"
湣王闻言,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他急切地说:"将军,齐国已危在旦夕,怎能再等数月?寡人盼着将军早日出兵,收复失地啊!"
淖齿放下酒樽,目光锐利地盯着湣王:"大王,兵者,国之大事,死生之地,存亡之道,不可不察也。若贸然出兵,一旦失利,后果不堪设想。"
湣王有些不耐烦了,他站起身,在殿内踱来踱去:"将军到底想怎样?寡人已拜你为相,你却迟迟不肯出兵,难道是要看着齐国灭亡吗?"
淖齿见湣王动怒,非但不惧,反而冷笑一声:"大王,某之所以敢来救齐,自然有破敌之策。但在此之前,某有几件事想问问大王。"
湣王强压下心中的怒火:"将军但说无妨。"
淖齿问道:"千乘和博昌之间,方圆数百里下血雨,染红了土地,庄稼尽毁,此事大王可知?"
湣王愣了一下,摇了摇头:"寡人未曾听闻。"
淖齿又问:"赢地和博地之间,地裂泉涌,深不见底,无数百姓葬身其中,此事大王可知?"
湣王还是摇头:"寡人不知。"
淖齿再问:"有人对着宫阙哭,声音凄厉,去寻找却又见不到人,离开那里却听到哭声不绝,此事大王可知?"
湣王皱起眉头,依旧回答不知。
淖齿猛地一拍桌子,站起身来,杀气腾腾地说:"天下血雨是上天警告你,地裂泉涌是地神警告你,人迎着宫阙哭是人在警告你!天地人都警告你了,可你仍然不引以为戒,沉迷酒色,穷兵黩武,导致齐国落到如今这般田地,你怎么能不受上天的惩罚呢?"
湣王被淖齿的气势震慑住了,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,大声说道:"别整些没用的!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破掉燕军,不是在这里谈论什么上天的警告!将军亲率大军前来,难道就是为了教训寡人吗?若你再不帮忙破敌,小心寡人抽你的筋扒你的皮!"
淖齿一听这话,勃然大怒:"好你个不知死活的昏君!如今齐国已是砧板上的鱼肉,任人宰割,你还敢在此嚣张!某好心前来救你,你却如此无礼,看来某今日若是不做点什么,你还真以为某怕你不成!"说罢,他对着殿外大喝一声:"来人!"几名楚军武士立刻冲进殿内,将湣王团团围住。
湣王大惊失色,连忙后退几步:"淖齿,你...你想干什么?寡人是齐国国君,你若敢对寡人无礼,楚国国君绝不会放过你的!"
淖齿哈哈大笑:"齐国国君?如今的齐国国君,不过是个丧家之犬罢了!某今日就告诉你,某此来并非为了救齐,而是为了楚国的利益!"他顿了顿,接着说道:"除非你答应某两个条件,否则休怪某无情。"
湣王咽了口唾沫,颤抖着说:"将军请讲,只要能破掉燕军,寡人什么条件都答应。"
淖齿说道:"第一,齐国归还垂沙之战中占据的楚国淮北之地;第二,本次楚军出征的军费,由齐国全额承担。"
湣王闻言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淮北之地是齐国重要的粮仓和富庶之地,若是归还楚国,齐国国力将大损。但他转念一想,若是不答应淖齿的条件,自己恐怕性命难保,于是咬牙说道:"好,寡人答应你!"
淖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,他又说道:"还有一个条件。"
湣王连忙问道:"将军还有什么条件?只要寡人能做到,一定答应。你若能够取得成功,就是要我的头颅也给你。"随即说道"将军放心,只要能破掉燕军,寡人定不会亏待将军。"
淖齿哈哈大笑:"好,还是大王爽快。军校官,齐王已经答应了,快把他的头给我斩下来!"
不等湣王反应过来,淖齿已经张弓搭箭,一箭射向湣王的大腿。湣王惨叫一声,倒在地上,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龙袍。几名楚军武士上前,将湣王死死按住,然后用绳子将他捆住。
淖齿走到湣王面前,居高临下地说:"昏君,你不是想知道某的破敌之策吗?某的破敌之策,就是用你的头颅去换取燕国的信任,然后与燕国瓜分齐国!"
湣王气得浑身发抖,他怒视着淖齿:"你...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!寡人真是瞎了眼,才会相信你这个奸贼!"
淖齿冷笑一声,不再理会湣王的咒骂,命人将他拖到莒城宗庙的屋梁之上悬挂起来。宗庙之内,气氛肃穆,祖先的牌位排列整齐,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。
淖齿手持一把锋利匕首,走到湣王面前,阴森地说:"昏君,某要让你尝尝抽筋扒皮的滋味,让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!"说罢,他一刀划向湣王的手臂,鲜血顿时涌出。湣王发出凄厉的惨叫,声音在宗庙中回荡。淖齿却毫不在意,一刀刀地割着湣王的筋腱,每割一刀,湣王的惨叫便加剧一分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湣王的惨叫声渐渐变得微弱,他的脸色苍白如纸,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。楚军武士们站在一旁,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,仿佛眼前发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两天一夜过去了,当晨曦透过宗庙的窗户照进来时,齐湣王终于在无尽的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淖齿看着悬挂在屋梁上的湣王尸体,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他命人将湣王的头颅割下来,用匣子装好,然后带着头颅径直前往乐毅的军营。
乐毅见淖齿提着湣王的头颅前来,心中大喜,连忙设宴款待淖齿。席间,两人商议着如何瓜分齐国的土地,气氛十分融洽。
淖齿离开乐毅军营后,回到了莒城的齐王行宫。他坐在湣王曾经坐过的王座上,眯起眼睛,盘算着自己的未来。他相信,凭借着自己的智谋和武力,一定能够在齐国的土地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,甚至有可能取代楚国国君,成为天下的霸主。然而,他却没有想到,自己的野心最终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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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  田齐襄王

1莒城即墨围三年 乐毅去兮骑劫来
乐毅率领燕、秦、赵、魏、韩五国联军连下齐国七十余城,只剩下莒城与即墨两座孤城,在燕军的铁围中苦撑了整整三年。
莒城东南的瞭望石垒上,乐毅负手而立。秋风卷起他的战袍下摆,露出甲胄上磨得发亮的虎头纹。三年来,这座石垒是他最常待的地方。他身后的亲兵将领赵奢轻声道:“上将军,今日莒城又派出三批斥候,似乎在探查我军粮道。”
乐毅抬手按住腰间的七星剑,“传令下去,粮道加派三倍岗哨,但不许主动出击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“莒墨二城虽是孤城,但田单素有谋略,百姓又感念齐王旧恩,强攻只会徒增伤亡。我们围而不攻,待其粮尽援绝,自会不战而降。”
赵奢有些不解:“上将军,我军已围城三年,将士们早已思乡心切。若再拖延下去,恐怕军心动摇啊。”
乐毅转过身,望着眼前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将领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:“我何尝不知?但燕齐世代恩怨,若能以最小的代价收服齐国百姓,方能长治久安。前王曾嘱托我,不仅要拿下齐国的城,更要拿下齐国的心。”
赵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却没注意到乐毅望向燕国方向的目光中,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。他不知道,此时的燕王宫,一场针对乐毅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。
燕国蓟城,燕王宫殿内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新即位的燕惠王端坐在龙椅上,眉头紧锁,手中的玉如意被捏得咯咯作响。下方站着的相国身着紫色朝服,眼神闪烁不定。
“相国,乐毅围困莒墨三年,至今未破,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?”燕惠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。他即位不过半年,却总觉得乐毅这位手握重兵的上将军,像一座压在他心头的大山。
相国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大王,臣正欲向您禀报此事。乐毅乃是前王重臣,当年昭王陛下对他言听计从,封他为昌国君,赐他万户之邑。如今您新王即位,他手握燕国精锐,坐拥齐国半壁江山,恐怕早已不把您放在眼里了。”
“哦?此话怎讲?”燕惠王身子微微前倾,眼中闪过一丝警惕。
“大王您想啊,”相国压低声音,语气中充满了蛊惑,“乐毅若真心为燕国效力,以他的智谋和兵力,别说三年,就是三个月也能拿下莒墨二城。可他偏偏围而不攻,这分明是在养寇自重!他是在等一个时机,等齐国百姓对他感恩戴德,等燕国朝堂对他无可奈何,到时候他振臂一呼,就能在齐国自立为王!”
燕惠王脸色一沉:“前番我曾派使者赐他宝剑,试探他是否有二心,他却将宝剑扔进了淄水,还说愿以死明志。这难道也是假的?”
“大王,那正是他的障眼法啊!” 相国急声道,“乐毅何等聪明,他知道您刚即位,不敢轻易动他,所以故意做样子给您看。他扔的不过是一把宝剑,可他留住的是齐国的民心和燕国的兵权!一旦他在齐国站稳脚跟,再想把他召回燕国,恐怕比登天还难。到时候,燕国不仅拿不下齐国,反而会多一个强大的敌人!”
燕惠王沉默了。他想起即位前,身边的近臣就常说乐毅功高震主,如今相国的话更是戳中了他的心事。他站起身,在殿内踱来踱去,龙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金砖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“寡人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忧,可如今乐毅手握重兵,若是处置不当,恐怕会引发兵变啊。”
相国见燕惠王已然动摇,心中暗喜,连忙道:“大王不必担忧。臣有一计,可解此忧。我们只需另派一位大将前往齐国,接替乐毅的兵权。乐毅若乖乖交出兵权,说明他还有几分忠心,可将他召回燕国闲置;若他拒不交权,那便是谋反无疑,我们正好有理由出兵讨伐他。”
燕惠王停下脚步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:“好!那你觉得派谁去合适?”
“骑劫将军!”相国脱口而出,“骑劫将军是您的亲信,对您忠心耿耿,而且他久经沙场,定能拿下莒墨二城,为大王分忧。”
燕惠王沉吟片刻。骑劫确实是他做太子时的伴读,两人关系密切,而且骑劫平日里总是一副勇猛善战的样子,让他颇为放心。“好!那就派骑劫去齐国接替乐毅。你立刻拟旨,让骑劫率领五千禁军,即刻启程。”
相国躬身领旨,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。他转身退出章台殿,心中暗道:乐毅啊乐毅,你功高震主,又不懂得变通,这次看你如何收场。
临淄城内,乐毅的临时府邸。夜色渐浓,烛光摇曳,映照在乐毅布满皱纹的脸上。
他刚刚接到燕惠王的圣旨,旨意上写着:“乐毅久劳于外,朕甚念之。今派骑劫将军接替你为上将军,即刻回朝述职。”
乐毅手中的圣旨微微颤抖,他万万没想到,自己忠心耿耿辅佐燕国,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。三年来,他率领燕军浴血奋战,拿下齐国七十余城,眼看就要彻底平定齐国,可新王却听信谗言,要将他召回。
“上将军,您不能回去啊!”赵奢闯了进来,眼中满是焦急,“相国那奸贼在大王面前搬弄是非,您这一回去,恐怕会凶多吉少。”
乐毅叹了口气,眼中泛起泪光:“我何尝不知?可君命难违啊。”他想起燕昭王当年三顾茅庐,请他出山的情景,想起昭王与他同榻而卧、共商国是的日子,心中一阵刺痛。“前王对我恩重如山,我本想为燕国打下一片江山,可如今……”
“前王已逝,如今的大王早已不是当年的太子了!”赵奢激动地说,“上将军,您手握重兵,不如就在齐国自立为王,与燕国抗衡!”
乐毅猛地站起身,厉声喝道:“放肆!我乐毅岂是那种背主求荣之人?”他深吸一口气,平复了一下情绪,“我若自立,岂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?岂不是辜负了前王的信任?”
赵奢还想再说什么,却被乐毅挥手制止了。“你不用说了。传我的命令,即刻交接防务,不得有任何延误。”
乐毅转身走进内室,开始收拾行囊。他的动作缓慢而沉重,每一件物品都勾起他的回忆,那件昭王赐予的锦袍,那把随他征战多年的宝剑,还有那本他亲手撰写的兵法竹简。
烛光下,乐毅的胡须抖动不已,老泪纵横。他知道,自己回燕国有死无生,那帮人绝不会放过他。可他又不愿背叛燕国,辜负昭王的知遇之恩。“罢罢罢,”他喃喃自语,“既然燕国容不下我,那我就去赵国吧。赵国与燕国素有交情,想必会收留我。”
深夜,临淄城的城门悄悄打开。乐毅换上一身布衣,带着几名亲信,趁着夜色直奔赵国而去。他没有带走任何金银财宝,只带走了那本兵法竹简和昭王赐予的七星剑。身后的临淄城渐渐远去,乐毅回头望了一眼,眼中满是不舍与无奈。他不知道,自己这一走,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,也改变了燕国和齐国的命运。
与此同时,骑劫率领五千禁军抵达了莒城。他一见到乐毅留下的防务部署,就不屑地撇了撇嘴:“什么名将?围了三年都攻不下来,真是废物!”他当即下令,改变乐毅围而不攻的策略,次日一早便对莒城发起猛攻。
赵奢等将领对此颇有异议,可骑劫根本不听,还斥责他们:“你们都是乐毅的旧部,是不是还想着他?再敢多言,军法处置!”将领们无奈,只好服从命令。
次日清晨,燕军对莒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。可莒城守军早已做好了准备,田单亲自坐镇城头,指挥将士们奋勇抵抗。燕军久攻不下,伤亡惨重。骑劫见状,恼羞成怒,下令采用火攻,可田单早有防备,反而利用火攻大败燕军。
消息传到赵国,乐毅正在邯郸城内的驿馆中。当他听到燕军大败的消息时,不由得扼腕叹息:“骑劫有勇无谋,不懂兵法,如此贸然进攻,不败才怪。可惜了我燕国的精锐,可惜了前王的心血啊。”
赵惠文王得知乐毅来到赵国,亲自出城迎接。他对乐毅说:“乐将军乃天下奇才,燕惠王不识人才,弃之如敝履,寡人若能得将军相助,定能成就一番大业。”乐毅感激涕零,遂留在赵国,被赵王封为望诸君。
乐毅的离去,不仅是燕国的损失,也是战国时期一段令人扼腕的遗憾。而那个听信谗言的燕惠王,也因为自己的昏庸,失去了一统天下的绝佳机会。


2、一腔怒火王孙贾  解衣袒臂砍淖齿
临淄陷落,齐王仓皇出逃。楚军以救齐为名入莒,楚将淖齿被齐王拜为相邦,却暗中勾结燕军,图谋瓜分齐国土地。
莒城内外,人心惶惶,昔日繁华的齐国故都支离破碎,只剩下断壁残垣间飘飞的旌旗与百姓压抑的哭声。
暮春时节,莒城郊外的田野里,新麦刚抽穗,却被逃难的人群踩得东倒西歪。一位身着粗布褐衣的老妇拄着藜杖,正对着面前垂首而立的青年厉声训斥。老妇名叫姜氏,脸上布满沟壑纵横的皱纹,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,那是历经风霜后沉淀的坚毅。被训斥的青年便是她的儿子王孙贾,年方二十出头,身着半旧的侍从官服饰,虽面带疲惫,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。
"你父亲死在济西之战时,是何等壮烈!他身为齐王帐下校尉,力战燕军不退,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。"姜氏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,手中的藜杖重重敲击着地面,"齐王念及你父忠勇,才让你做了侍从官,虽无实权,却也是君王恩遇。你每日早出晚归,我便倚着柴门盼你回来;若是日头落了还不见人影,我就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,直到望见你那身藏青色的衣裳才敢松口气。可如今呢?大王蒙难,你却独自逃回家里,连君王的下落都不知晓!"
王孙贾猛地跪倒在地,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,双手紧紧攥着衣角。"娘,儿子知错了!"他的声音哽咽,泪水混合着泥土从脸颊滑落,"那日临淄城破,大王带着我们十几名侍从仓皇出逃,一路上被燕军追兵冲散。我与大王失散,四处打听都没有消息,心中焦急如焚,才想着先回家看看您是否安好......"
"糊涂!"姜氏打断他的话,语气却稍稍缓和了些,"我一个老妇人家,有什么可担心的?顶多是被乱兵杀了,或是饿死街头,可大王是齐国的根本啊!国不可一日无君,如今齐国大半国土沦陷,全靠莒城这最后一隅支撑,若是大王有个三长两短,齐国就真的完了!"她走上前,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王孙贾的头顶,"你父亲临终前曾对我说,为人臣子,当以忠义为先。如今忠孝不能两全,你快去寻找大王,莫要挂念我。若是能找回大王,重振齐国,便是对我最大的孝顺,也是对你父亲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。"
王孙贾抬起头,望着母亲眼中的期盼与决绝,心中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。他重重叩了三个响头,额头磕出了血印也浑然不觉。"娘,您放心!儿子这就去莒城寻找大王,找不回大王,誓不为人!"
说罢,他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袍,从墙角抄起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剑,那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,随后毅然转身,朝着莒城的方向大步走去。姜氏站在原地,望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,直到消失在田野尽头的土路上,才缓缓抹去眼角的泪水,喃喃自语:"夫君,你在天有灵,一定要保佑咱们的儿子......"
莒城城门处,守军戒备森严,盘查着每一个进出的人。城门楼上悬挂着楚军的旗帜,绣着"楚"字的杏黄旗在风中猎猎作响,与城墙上残留的齐国"田"字旗形成刺眼的对比。王孙贾压低帽檐,混在逃难的人群中,好不容易才进入城中。
城内更是一片混乱。昔日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行人稀疏,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闭户,只有少数几家粮铺还开着,却被楚军士兵把持着,百姓们排着长队,拿着仅有的财物换取少得可怜的粮食。街角处,几个楚军士兵正调戏一名年轻女子,女子的父亲上前阻拦,却被士兵一脚踹倒在地,口吐鲜血。周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,只能低下头默默走开。
王孙贾看在眼里,怒火中烧,握紧了手中的青铜剑。他强压下冲上去教训那些士兵的冲动,心想自己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寻找大王,不能因小失大。他沿着街道一路打听,逢人便问齐王的下落,可人们不是摇头不知,就是面露惊惧,匆匆走开。
走到齐长城遗址时,王孙贾停下了脚步。这段长城是齐桓公时期修建的,如今只剩下斑驳的石墙。站在长城上,能远远望见城外的乐毅垒,那是燕军主帅乐毅修建的营垒,连绵数里,气势恢宏。看着那象征着敌军的营垒,想到沦陷的国土和流离失所的百姓,王孙贾胸中积攒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即将喷发。他拔出父亲留下的青铜剑,朝着乐毅垒的方向用力挥舞了几下,剑刃划破空气,发出"呼呼"的声响,仿佛在宣泄着心中的悲愤。
正当王孙贾心绪难平时,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他回头一看,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侍从跌跌撞撞地跑来,正是当初与他一同护卫齐王出逃的侍从之一,名叫公孙丑。
"王孙兄!你可算让我找着了!"公孙丑见到王孙贾,激动得泪流满面,一把抓住他的胳膊,"大王...大王他遇害了!"
"你说什么?"王孙贾如遭雷击,踉跄着后退几步,差点从长城上摔下去,"你再说一遍!大王怎么了?"
公孙丑抹了把眼泪,哽咽着说道:"那日我们与大王失散后,我四处躲藏,后来听说大王被淖齿接到了莒城行宫。我本想去行宫投奔大王,却在昨晚看到行宫方向火光冲天,还听到了厮杀声。今早我偷偷溜到行宫附近打听,才得知率领楚军来救援的将领淖齿那个奸贼,昨晚设宴招待大王,却在宴席上突然发难,指责大王当年伐楚之罪,然后...然后就把大王残忍地杀害了!还将大王的尸体肢解,扔到了行宫的后院......"
“轰”的一声,王孙贾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,手中的青铜剑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想起齐王平日里对自己的恩遇,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,想起母亲期盼的眼神,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将他淹没。他猛地跪倒在长城上,朝着莒城行宫的方向放声恸哭,哭声凄厉,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哀嚎,引得周围路过的百姓纷纷侧目。
哭了许久,王孙贾渐渐止住了泪水,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怒火。他站起身,捡起地上的青铜剑,用衣袖擦了擦剑上的尘土,然后猛地将自己的上衣解开,袒露出左臂。他的左臂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,那是小时候跟着父亲练剑时不小心留下的,如今这道疤痕仿佛也在燃烧着忠义之火。
"淖齿匹夫!"王孙贾高声怒吼,声音响彻云霄,"你本是楚国臣子,大王念你有勇力,才拜你为相邦,待你不薄。可你却狼子野心,勾结燕军,弑杀君王,乱我齐国!此等不忠不义之徒,人人得而诛之!我王孙贾今日在此立誓,定要亲手斩下你的狗头,为大王报仇雪恨!"
说罢,王孙贾扯下左胳膊的衣袖,露出半个肩膀,手持青铜剑,大步走下齐长城,朝着莒城最繁华的集市走去。他一边走,一边高声呐喊:"淖齿杀了我们的国君,是齐国的仇敌!为国雪耻、为君报仇的忠义之士,就像我这样露出左臂,跟我一起去杀淖齿!"
集市上的百姓听到他的呐喊,纷纷停下脚步,围了过来。起初,人们只是好奇地观望,脸上带着惊惧和犹豫。毕竟淖齿手握重兵,楚军在莒城势力庞大,谁敢轻易反抗?
王孙贾见众人迟疑,便提高声音,继续说道:"乡亲们!我们都是齐国人,世代受齐国的恩惠。昔日齐桓公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何等威风!可如今,大王被奸贼杀害,国土被敌军侵占,我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齐国灭亡吗?淖齿暴虐成性,不仅弑君,还在莒城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。昨日他还下令搜刮百姓的粮食和财物,稍有反抗便刀兵相向。这样的奸贼,我们岂能容忍?"
人群中,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,他是莒城有名的乡绅,姓田名伯。田伯看着王孙贾,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:"这位后生说得好!我们祖祖辈辈都是齐民,岂能屈从于一个楚国奸贼?想当年我田氏代齐,历经多少艰难险阻才创下这份基业,如今怎能毁在一个外人手里?这后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忠义心肠,我们这些老家伙难道还要畏缩不前吗?"
田伯说着,也解开上衣,袒露出左臂:"我田伯虽已年迈,但也愿跟随这位后生,诛杀奸贼,为大王报仇!"
有了田伯带头,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。一名身材魁梧的壮士往前一步,瓮声瓮气地说道:"俺早就看淖齿那厮不顺眼了!前几日他手下的士兵抢了俺家的耕牛,还打伤了俺弟弟。俺这就跟你去杀了他!"说罢,也袒露出左臂。
“俺也去!”“算俺一个!”“为大王报仇!”越来越多的人响应起来,纷纷解开上衣,袒露左臂。
有的百姓回家拿来了锄头、扁担,有的拿来了菜刀、柴刀,还有的从路边捡起了石块、木棍。转眼间,集市上就聚集了成百上千人,大家手持各式各样的“武器”,跟在王孙贾身后,朝着莒城齐王行宫的方向浩浩荡荡地进发。队伍越走越长,沿途的百姓看到这声势浩大的场面,也纷纷加入进来,队伍很快就壮大到了数千人之多。
此时的齐王行宫,正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。行宫原本是莒城的一处诸侯府邸,后来被齐王征用为临时行宫。行宫之内,雕梁画栋,金碧辉煌,与城外的破败景象形成鲜明对比。淖齿正坐在大殿中央的宝座上,大碗饮酒,大口吃肉。他身材高大,满脸络腮胡子,眼神凶狠,身上穿着华丽的锦袍,腰间挂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长剑。
殿内两侧,几名身着艳丽服饰的齐国女子正在翩翩起舞,丝竹之声不绝于耳。淖齿一边欣赏着歌舞,一边搂着身边的美女,哈哈大笑。他刚刚诛杀了齐王,心中正是得意之时,只等着与燕军瓜分齐国土地,到时自己就能成为一方诸侯了。
“相邦大人,您真是英明神武啊!”一名谄媚的楚国谋士端着酒杯走到淖齿面前,躬身说道,“诛杀齐王,既除了心腹大患,又能向燕国示好,真是一举两得。等将来瓜分了齐国,您肯定能得到最大的一块封地。”
淖齿得意地笑了笑,喝了一口酒,说道:“那是自然!本相雄才大略,岂是那昏庸无能的齐王所能比的?不过,莒城的百姓似乎还有些不服管教,明日再派些士兵去搜刮一番,看他们还敢不敢不听话!”
就在这时,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呐喊声,越来越近,仿佛千军万马正在逼近。淖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,皱着眉头问道:“外面发生了什么事?为何如此吵闹?”
一名守卫宫门的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,脸色惨白,结结巴巴地说道:“相...相邦大人,不好了!外面来了好多百姓,手持兵器,说是要...要杀进来为齐王报仇!”
“什么?”淖齿猛地站起身,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酒桌,酒水和菜肴洒了一地,“一群刁民也敢造反?来人啊!给我调兵遣将,把他们全部杀了!”
可此时,宫门前的守卫兵士大多都在宫外的空地上痛饮,庆祝诛杀齐王的“功绩”。他们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,不穿铠甲,刀枪都倚着墙堆放着。当王孙贾率领众人突然拥到王宫门前时,守卫们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愤怒的百姓们冲散了。
“快!抢兵器!”王孙贾高声喊道。众人看见墙边堆放的刀枪,顿时喜出望外,呐喊着一拥而上,纷纷抢过兵器拿在手中。有了兵器的百姓们更加英勇,朝着行宫大殿杀去。
淖齿在殿内听到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,心中顿时慌了神。他想要拔出腰间的长剑,却因为喝得太醉,双手颤抖,怎么也拔不出来。几名楚国谋士见状,吓得魂飞魄散,纷纷四散奔逃。殿内的舞女们也尖叫着躲到了桌子底下。
很快,王孙贾就率领众人冲进了大殿。他一眼就看到了惊慌失措的淖齿,眼中怒火熊熊,大喝一声:“淖齿奸贼!拿命来!”说罢,手持青铜剑,朝着淖齿直冲过去。
淖齿吓得连连后退,想要躲到柱子后面,却被脚下的酒坛绊倒在地。王孙贾趁机上前,一剑刺向淖齿的胸膛。淖齿惨叫一声,鲜血顿时喷涌而出。周围的百姓们也一拥而上,有的用锄头砸,有的用扁担打,有的用菜刀砍。
淖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,嘴里还在不断地咒骂:“你们这些刁民...竟敢...竟敢杀本相...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......”
王孙贾怒喝一声:“奸贼!你弑君乱国,罪该万死!还敢口出狂言!”他举起青铜剑,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淖齿的头颅砍去。“咔嚓”一声,淖齿的头颅被砍了下来,滚落在地,眼睛还圆睁着,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死在一群百姓手中。
诛杀了淖齿后,众人都欢呼起来,欢呼声震彻行宫。王孙贾捡起淖齿的头颅,高高举起,大声说道:“乡亲们!淖齿奸贼已被我们诛杀,大王的仇报了!齐国不会亡!我们要守住莒城,等待复国的那一天!”
众人听了,纷纷欢呼雀跃,举起手中的兵器高呼:“齐国不亡!齐国不亡!”
随后,王孙贾率领众人在行宫后院找到了齐王的遗体残骸,悲痛万分。他下令收敛齐王的遗体,准备以君王之礼安葬。田伯等乡绅也纷纷表示,愿意出钱出力,帮助王孙贾守住莒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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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宋庆法 于 2025-10-13 10:48 编辑

3朱毛城口拜神师 燕军削鼻挖祖坟
大沽河与小沽河在胶东半岛汇流处,浑浊的河水裹挟着败叶与碎木向东奔涌,冲击着朱毛城口的夯土堤岸。这座扼守两河咽喉的城池,此刻像一头负伤的巨兽,城墙之上旌旗猎猎,却掩不住甲胄碰撞间的沉郁,那是燕军围困即墨的第三个年头。
城头垛口后,田单凭堞而立。他身着磨损的犀兕甲,甲片缝隙间还沾着去年秋雨冲刷不去的泥渍,手中长矛的木柄已被摩挲得光滑发亮。风掀起他鬓角的白发,露出那张饱经风霜却目光如炬的脸。谁能想到,这位如今即墨军民心中的定海神针,三年前还只是临淄市掾,一个在市井中掌管贸易纠纷的小吏?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燕国上将军乐毅率五国联军伐齐,铁骑踏破临淄城门时,田单正忙着调解绸缎商与粮商的争执。仓皇逃亡中,他想起先祖曾说"物勒工名,以考其诚",便让族人家将车轴两端突出的部分尽数锯去,裹上铸铁箍。后来安平城破,齐人争相奔逃,无数车辆因车轴相撞断裂而倾覆,唯有田单宗族的车队在乱军中如游鱼般穿梭,最终逃至即墨。正是这桩小事,让即墨军民看到了他的沉稳与远见,推举他为守城主将。
"父亲,燕军又在城下叫嚣了。"身后传来年轻的声音,田单回头见是儿子田明。这少年身着轻甲,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,却已能独当一面守卫西城门。顺着田明手指的方向望去,城下燕军阵前,两根高竿如狰狞的獠牙,挑着两颗早已变色的头颅,在寒风中摇摇欲坠。
田单的瞳孔骤然收缩。那熟悉的面容,一个是前任守将东郭平,那位与他约定"城在人在"的老将军,另一个竟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田仲。三个月前,田仲率敢死队偷袭燕军粮道,不幸被俘,田单曾数次派人携重金赎回,却只换来燕军的嘲讽。
"城上田单,看清楚了!"燕军阵中一个校尉扯开嗓子大喊,声音粗粝如砂纸摩擦,"你弟弟和东郭老儿冥顽不灵,这就是不降的下场!再不打开城门,明日此时,这城头挂着的就是你的人头!"
田明气得浑身发抖,握紧长矛就要冲出去:"父亲!我带三百死士杀下去,夺回叔叔的首级!"
田单猛地按住他的肩膀,他能感受到儿子掌心的滚烫,那是少年人血脉贲张的愤怒,可他更清楚,此刻的冲动无异于飞蛾扑火。"明儿,"田单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"你以为燕军为何要将首级挑在这里?他们要的不是你叔叔的仇,是即墨的人心。"他指向城下黑压压的燕军,"乐毅用兵如神,麾下五万精兵环伺,我们若出城迎战,正中其下怀。"
"那难道就让叔叔白白受辱吗?"田明的声音带着哭腔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田单抬手拭去儿子脸颊的泪水,目光扫过城头屏息凝视的士兵们,朗声道:"东郭将军的仇要报,你叔叔的仇要报,齐国百姓流离失所的仇更要报!但报仇需等时机,不是逞一时之勇。"他将长矛顿在地上,发出"当"的一声闷响,"传我将令:全城上下,加固城防,囤积粮草,凡擅自出战者,立斩不赦!"
军令如山,城头的骚动渐渐平息。田单望着城下仍在叫嚣的燕军,心中却已盘算开来。乐毅围困即墨三年而不攻,绝非兵力不足,而是在消耗齐人的斗志。他深知,这场仗不仅是兵力的较量,更是民心与耐力的博弈。
时光荏苒,转眼到了深秋。即墨城内的粮食日渐紧缺,百姓们开始以野菜和树皮充饥,却无一人抱怨。田单每日亲自巡城,与士兵同吃同住,甚至将自己家中仅剩的粮食分给伤员。他看着城墙上日渐消瘦却眼神坚定的军民,心中既欣慰又焦急,时机,究竟何时才会到来?
转机来得猝不及防。这日清晨,斥候从燕国传回消息:燕昭王驾崩,太子乐资即位。田单听到这个消息时,正在查看城防工事,手中的夯锤"当啷"一声掉在地上。他记得,当年乐毅离燕赴齐时,燕惠王曾因嫉妒其才华而多次在昭王面前进谗言。这个消息,或许就是他等待已久的时机。
当夜,田单挑选了三名精明干练的斥候,让他们乔装成燕商,潜入燕国都城蓟城。他交给每人一封密信,信中谎称"乐毅久攻即墨不下,实则欲在齐地称王,故拖延时日"。果然,燕惠王本就对乐毅心存芥蒂,见到密信后勃然大怒,当即下令召回乐毅,改派骑劫为将。
乐毅接到召回令时,仰天长叹三声,最终选择弃燕投赵。消息传到即墨,田单站在城头,望着燕军阵营中慌乱的调动,嘴角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。骑劫虽为将门之后,却好大喜功、智谋不足,这头猛虎,终于换成了一头暴躁的野猪。
这日晌午,田单在营帐中用餐。一碗糙米饭,一碟咸菜,便是他的午餐。几粒米落在案几上,他凝视片刻,突然眼前一亮,召来田明:"立刻布告全城,每户人家饭前需在院中设案祭天,将饭菜先敬上天。"
田明闻言一愣,挠了挠头:"父亲,城中粮草本就紧张,为何还要浪费粮食祭天?"
"天不食人间烟火,"田单神秘一笑,"但此举自有深意,你照办便是,过几日便知分晓。"
布告张贴后,即墨城内一片哗然。有百姓不解,有士兵抱怨,却无人违抗将令。每日清晨和正午,家家户户的院中都摆起案几,虽只有简单的饭菜,却透着一股庄严。没过几日,奇迹发生了,成群的飞鸟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,盘旋在即墨城头,待百姓祭天完毕,便俯冲而下争抢食物。
燕军士兵见此情景,无不啧啧称奇。"你看即墨城上,飞鸟都绕着转,莫不是有神仙护佑?" "听说齐人素来敬天,难道上天真的要助田单不成?"流言像野草般在燕军营中蔓延,士兵们的士气日渐低落。
田明兴冲冲地跑到田单面前:"父亲,您的计策成了!燕军都在说我们有天神相助呢!"
田单抚须大笑:"这还不够。"他话音刚落,帐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嬉闹声。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蹦蹦跳跳地跑进来,手中拿着一根柳枝,看到田单,调皮地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:"田将军,我听说您要请神师,我来当行不行?"
众人闻言皆笑,唯有田单眼中精光一闪。他快步上前,一把拉住孩童的手,郑重其事地躬身行礼:"不知神师驾临,田单有失远迎,罪过罪过!"说罢,便将孩童扶到上座,让人为他换上整洁的衣裳。
孩童吓得脸色发白,连连摆手:"将军,我是说着玩的!我不是神师!"
"神师莫要谦虚,"田单神情严肃,"上天派您下凡相助,乃是即墨之幸,齐国之幸。从今日起,我田单凡事皆听神师号令。"说完,他当众对着孩童拜了三拜。
消息迅速传遍即墨城,百姓们愈发坚信有神明护佑,守城的决心更加坚定。而燕军得知田单拜孩童为神师后,更是人心惶惶,连骑劫也开始疑神疑鬼,下令士兵不得靠近即墨城三里之内。
田单知道,仅仅靠鬼神之说还不足以击溃燕军,必须点燃齐人的怒火。他再次派人潜入燕军营中,散布谣言:"齐人最害怕的,一是被削去鼻子,二是祖先的坟墓被掘。若燕军将俘虏的鼻子削去,再刨开城外的齐人祖坟,即墨城不攻自破。"
骑劫本就急于立功,听闻此言,当即拍案叫好:"好计策!就这么办!"他下令将所有齐军俘虏的鼻子尽数削去,又派士兵去城外掘挖齐人的祖坟。
当削鼻俘虏的惨叫声传到即墨城头,当城外祖坟被掘、尸骨暴露的景象映入百姓眼中时,整个即墨城沸腾了。老人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,年轻人则紧握兵器,涌向城门请战。
田单站在城头,看着群情激愤的军民,高声道:"燕军如此残暴,此仇不共戴天!但报仇需有万全之策,诸位稍安勿躁,时机一到,我必带大家杀出城去,血债血偿!"
田单又找来几个城中有名的富翁,让他们带着重金偷偷溜出城门,拜见骑劫。"将军,"富翁们装作惶恐不安的样子,"即墨城粮草已尽,百姓们实在撑不下去了,准备明日开城投降。只求将军进城后,能保全我们的家小和财产。"
骑劫见重金眼开,又听闻即墨城明日投降,喜不自胜,当即拍着胸脯保证:"你们放心,只要乖乖投降,本将军定不会为难百姓!"
他重赏了富翁们,下令全军设宴欢庆,准备明日接受即墨投降。


4、田单巧布火牛阵  顶飞骑劫倒霉蛋
即墨城的残阳像一块被血浸透的麻布,沉甸甸地挂在残破的城楼上。
城墙垛口间,齐军士兵佝偻着身子,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生锈的戈矛,目光越过城外连绵的燕军大营,望向远方灰蒙蒙的天际。
“田大人来了!”一声低呼打破了城楼上的死寂。士兵们纷纷抬头,只见一个身着粗布战袍的身影正沿着马道缓步走来,腰间的铜剑因长期未出鞘而蒙着一层薄尘。他便是即墨守将田单,昔日临淄城的一个小吏,却在国破家亡之际,被百姓推上了守城的重担。
田单走到城墙边,指尖抚过城砖上斑驳的箭痕,目光深邃如即墨湾的海水。“燕军今日的攻势如何?”他轻声问道,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慌乱。
身旁的校尉赵武叹了口气:“回大人,骑劫那厮又在城外叫阵,说要三日之内踏平即墨。这几日他们虽没强攻,但投石机日夜轰击,城墙已有多处损毁,粮草也只够支撑半月了。”
田单沉默地点点头,转身看向城下。燕军大营连绵数里,营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,炊烟袅袅升起,一派安闲景象。自从乐毅被燕惠王猜忌,换了骑劫为主将后,燕军的军纪便日渐松散。这骑劫本是燕国王室旁支,自视甚高却无实才,接手兵权后一心想快速破城邀功,却不知即墨城内,一场惊天阴谋正在悄然酝酿。
“赵武,”田单忽然开口,“你还记得我昨日让你清点的那些黄牛吗?”
赵武一愣,随即点头:“记得,共一千三百余头,都是城内百姓舍不得杀的耕牛。大人,您要这些牛做什么?”
田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:“它们,将是我们破敌的利器。”
当晚,即墨城的一处废弃粮仓内,灯火通明。田单召集了城内的能工巧匠、勇武之士,共商反攻大计。粮仓中央,一头健壮的黄牛被拴在柱子上,不安地甩着尾巴。
“诸位,”田单站在众人面前,声音铿锵有力,“燕贼占我国土,杀我同胞,如今兵临城下,妄图覆灭我齐国。我等身为齐人,岂能坐以待毙?今日召集大家,便是要定下一条破敌之策。”
他指着那头黄牛,继续说道:“我打算以火牛为先锋,突袭燕军大营。牛性躁烈,若尾燃烈火,必发狂奔,燕军见之,必以为是神兵天降,不战自乱。”
众人闻言,皆面露惊讶之色。老工匠鲁班后人鲁墨皱着眉问道:“田大人,此计虽妙,但牛性难测,如何确保它们只冲燕营而不反伤己军?况且夜色昏暗,若牛群四散奔逃,岂非得不偿失?”
田单早已料到众人的疑虑,从容答道:“鲁师傅所言极是。我已命人在城外挖掘了数条隐秘的通道,直通燕营侧翼,通道两侧设置栅栏,可引导牛群方向。至于牛的装扮,还需仰仗鲁师傅您。”
鲁墨眼睛一亮:“大人尽管吩咐!”
“我要你带领工匠们,用紫色薄绢为每头牛缝制披挂,上面描绘五色龙纹,再以红漆涂抹牛身,使其在夜色中更显狰狞。牛角之上,需捆缚两把锋利的铁刀,刀刃朝外;牛尾则系上浸透油脂的苇束,确保点火后能持续燃烧。”田单顿了顿,又道,“另外,需制作数千面铜鼓、铜盆,届时百姓们可登上城头敲击,以壮声势。”
鲁墨当即应下:“请大人放心,三日之内,定能完成!”
随后,田单看向站在人群中的五千名精锐士兵:“你们,将是紧随火牛之后的死士。我要你们以油彩抹面,身着黑衣,脸上画成鬼怪模样,口中衔枚,待火牛冲乱敌营后,即刻冲杀进去,直取骑劫中军大帐!”
士兵们齐声应道:“愿听大人号令,誓死破敌!”
接下来的三日,即墨城内一片忙碌。鲁墨带领工匠们日夜赶工,一件件绘有龙纹的绢布披挂、锋利的牛角刀、浸油的苇束相继完成。士兵们则在田单的亲自督导下,进行着紧张的训练。他们戴着鬼怪面具,在昏暗的灯光下演练冲杀阵型,时而发出凄厉的呐喊,模拟突袭时的场景。百姓们也纷纷行动起来,有的帮忙缝制披挂,有的打磨铜器,有的则将家中仅剩的粮食拿出来,为士兵们补充体力。
期间,田单还故意派了几名“降卒”向骑劫投降,谎称即墨城内早已粮尽兵绝,百姓们不堪忍受,只待燕军攻城便开城投降。骑劫本就骄傲自大,听闻此言更是深信不疑,下令燕军放松戒备,只待三日后续命攻城。
第三日午夜,即墨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。月光如水,洒在空旷的街道上,只有城头上偶尔传来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。田单站在北门城楼之上,目光如炬,紧盯着城外燕军大营的方向。
“大人,一切准备就绪。”赵武悄声来到田单身边,低声禀报。
田单点点头,从怀中取出一面青铜令旗,沉声道:“传令下去,开启北门密道,牛队准备!”
随着令旗挥动,北门内侧的一处城墙缓缓打开,露出一条黑漆漆的通道。早已等候在通道口的士兵们,小心翼翼地将一头头装扮好的黄牛牵了出来。这些黄牛身上披着五彩龙纹绢布,牛角上的铁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,牛尾的苇束早已备好,只待点火。
五千名扮成鬼怪的士兵紧随其后,他们脸上涂着红、黑、白三色油彩,身着黑衣,手持刀矛,口中衔着枚,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决绝。城头上,数千名百姓也已就位,手中拿着铜鼓、铜盆,紧张地等待着信号。
田单深吸一口气,再次挥动令旗:“点火!”
刹那间,数十支火把同时伸向牛尾的苇束。“轰”的一声,苇束应声点燃,火焰迅速蔓延开来,灼烧着牛尾。黄牛们受痛之下,顿时发出阵阵“哞”的怒吼,性子被彻底激发,发疯似的朝着燕军大营的方向猛冲过去。
“杀啊!”五千名士兵齐声呐喊,紧随牛队之后,沿着通道冲杀出去。城头上的百姓们也同时敲响了手中的铜器,“咚咚锵锵”的声音震天动地,划破了午夜的寂静。
此时的燕军大营,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。士兵们经过连日的松懈,早已失去了警惕,有的在帐篷里呼呼大睡,有的则聚在一起喝酒赌博,全然不知死神已然降临。
“哞——”一阵凄厉的牛吼声突然传来,紧接着便是震天动地的铜器声和呐喊声。燕军士兵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,睡眼惺忪地走出帐篷,想要看个究竟。
就在这时,远处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片火光,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轰鸣声。当那片火光靠近时,燕军士兵们顿时吓得目瞪口呆,只见上千头“怪兽”正朝着大营狂奔而来,它们身上披着五彩斑斓的“鳞片”,头上长着闪闪发光的“尖角”,尾巴上燃烧着熊熊烈火,口中还发出恐怖的嘶吼。
“鬼啊!是恶鬼下凡了!”一个士兵率先反应过来,尖叫着转身就跑。
“快跑啊!天兵天将杀来了!”更多的士兵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,纷纷四散奔逃。整个燕军大营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。
火牛们横冲直撞,一头头冲进燕军的帐篷。锋利的牛角轻易地刺穿了帐篷布,也刺穿了来不及躲闪的燕军士兵的身体。燃烧的牛尾扫过帐篷,顿时燃起熊熊大火,营帐、粮草、武器瞬间被火海吞噬。燕军士兵们乱作一团,有的被牛角刺死,有的被火烧死,更多的则是在混乱中被同伴踩踏致死,哭喊声、惨叫声、火焰燃烧声交织在一起,汇成了一曲死亡的悲歌。
骑劫这个倒霉蛋,此刻正睡得香甜。他梦见自己攻破了即墨城,活捉了田单,正得意洋洋地向燕惠王邀功。突然,一阵剧烈的震动将他从梦中惊醒。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不满地骂道:“哪个不长眼的,敢打扰本将军睡觉?”
话音未落,帐篷的布帘突然被一头火牛撞破。那火牛双眼赤红,身上燃烧着火焰,径直朝着骑劫冲了过来。骑劫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下,想要逃出帐篷。可他刚跑到帐篷门口,那火牛便已追到近前,低下头,用锋利的牛角狠狠一顶。
“啊——”骑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整个人被牛角顶得飞了起来。他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,然后“咚”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,鲜血瞬间从他的口鼻中涌出,眼睛瞪得大大的,显然已经没了气息。
紧随火牛之后的五千名齐军士兵,此刻已然杀进了大营。他们戴着鬼怪面具,挥舞着刀矛,在混乱的燕军中横冲直撞。这些士兵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,加上装扮诡异,燕军士兵见了更是吓得胆战心惊,根本不敢与之对抗,只能抱头鼠窜。
士兵中,有一个名叫王小二的年轻士兵,原本是即墨城外的一个农夫。国破家亡后,他便加入了守城的队伍。此刻,他手持一把大刀,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,正奋力追赶着一群逃跑的燕军士兵。起初,他还有些害怕,但看到身边的同伴们个个英勇无畏,听到城头上百姓们的呐喊声,他心中的恐惧顿时被怒火取代。他想起了被燕军杀害的父母,想起了被烧毁的家园,手中的刀挥得更加有力了。
“哪里跑!”王小二大喝一声,一刀砍倒了一个跑得最慢的燕军士兵。那士兵惨叫一声,倒在地上,再也没能爬起来。王小二没有停留,继续追赶着其他敌人。
城内的百姓们听到城外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,也纷纷拿起家中的锄头、扁担、菜刀,冲出城门,加入到战斗中来。他们虽然没有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,但此刻个个都充满了斗志。
老农夫张大伯拿着一把锄头,看到一个燕军士兵正慌不择路地逃跑,便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,一锄头砸在那士兵的背上。那士兵惨叫一声,扑倒在地,张大伯又补上几锄头,直到那士兵没了动静才停下来。
燕军此刻腹背受敌,既要面对勇猛的齐军士兵,又要应付愤怒的百姓,早已溃不成军。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逃窜,有的跑得太快,不小心摔断了腿;有的慌不择路,掉进了即墨湾里,被活活淹死;还有的干脆跪地求饶,希望能保住一条性命。
田单站在北门城楼之上,看着城外混乱的景象,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他知道,这场战斗,他们赢了。他转身对身边的赵武说道:“传令下去,不要赶尽杀绝,愿意投降的燕军士兵,一律免死。”
赵武连忙点头,派人将命令传达下去。得到命令后,齐军士兵和百姓们不再对投降的燕军士兵下杀手,只是将他们捆绑起来,集中看管。
天渐渐亮了,东方泛起了鱼肚白。战斗终于结束了,燕军的大营变成了一片废墟,到处都是尸体、烧毁的帐篷和散落的武器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焦糊味,令人作呕。
田单走下城楼,来到燕军大营的废墟之上。他踩着满地的瓦砾,看着眼前的景象,心中百感交集。三年的坚守,无数百姓和士兵的牺牲,终于换来了这场胜利。
齐军士兵和百姓们围了过来,纷纷向田单欢呼致意。“田大人万岁!”“齐国万岁!”欢呼声此起彼伏,响彻云霄。王小二跑了过来,脸上还带着油彩,兴奋地对田单说道:“大人,我们赢了!我们终于把燕贼赶跑了!”
田单笑着拍了拍王小二的肩膀:“是啊,我们赢了。但这只是开始,我们还要收复失去的国土,让齐国重现往日的辉煌。”
他走到一处高地上,望着空旷的田野,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。他知道,复国之路还很漫长,但他有信心,有决心,带领齐国百姓走出困境。于是,他对着空旷的田野,大声喊道:“世子法章,你在哪里?!齐国需要你,百姓需要你!”
声音在田野间回荡,久久不散。远处的即墨湾,海浪拍打着海岸,仿佛在为这场胜利欢呼,也仿佛在为齐国的未来祈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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